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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不可救药的恐怖:门

发表于2007-03-06
第壹部

一:白色婚礼 & 二:玄卦村


路上有很多人,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
这场面让我感到诧异,就不自觉地加入了他们。
走过一个个岔路口,一座座立交桥,一个个站,一家家夜总会,一个个商场,一家家医院,一座座酒楼……
日月沉浮。
我发觉,身边不断有旧人消逝,又不断有新人涌现。
我问身边一个强壮的男子:“我们这是去哪儿啊?”
他说:“目的。”
一句废话。
又走了一段路,他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,说:“哥们,我到了,拜拜了。”
我转头一看,路旁出现一座坟茔,他一闪身就不见了。
我蓦地明白了,不是“目的”,而是“墓地”。
我们都在朝前走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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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   

老天,不可阻挡地黑了。
楼房林立,街道纵横,人间的灯火星星点点。冷雨稀稀拉拉地掉下来,灯更红了,酒更绿了。
远方,黑黝黝的群山高低起伏。
这个城市叫西京——它其实就是那个你十分熟悉的城市,我不过给它换了一个名字而已。
在一条安静的马路上,有一家酒楼,还在营业。整个一条街都是卖书画的,都打烊了,只有这家酒楼的红灯笼,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,显得很孤独。
酒楼内在举行婚礼。
小型演出台上,挂着两块紫色的幕布,现在它们拉严了,像一扇紧闭的门。幕布上方,挂着一个条幅:

撒尔幸 顾盼盼
新婚大喜

新郎冒雨去接新娘了。
现在,两个司仪在招呼大家。他们一个矮胖,一个瘦高,看上去都是大学生。他们穿着白色中山装和西式裤,风纪扣系得严严的。
六桌宾客,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。
胖司仪笑眯眯地说:“一会儿,大家要吃好喝好。太匆忙了,招待不周,多多包涵!”
一个染绿发的青年问:“我们都不知道撒尔幸什么时候恋爱的,怎么突然就结婚了?神速啊。”
胖司仪说:“新娘叫顾盼盼,撒尔幸和她是在网上认识的,都一年了。”
绿发青年又问:“可是,为什么选择这么晚的时间呢?”
胖司仪有些不好回答:“撒尔幸做事,总是与众不同的……”
绿发青年笑了,说:“他选择的女友,也肯定和正常女性不一样了。”
胖司仪愣了愣,看了看瘦司仪。
绿发青年立刻意识到,“正常”这个词味道不对,就改口道:“我是说,他选择的女友,也肯定和平常女性不一样了。”
瘦司仪很不高兴地飞了绿发青年一眼。
一个染红发的青年高声问:“洞房在哪里啊?一会儿,我们的嘴巴吃饱喝得了,耳朵还闲着呢。”
胖司仪又看了看瘦司仪,犹豫起来:“这个……”
红发青年说:“哈哈,总不能天为被地为床吧!天气预报说了,今天是一宿关门雨。”
瘦司仪打圆场说:“根据新郎新娘的嘱咐,洞房地点暂时保密。”接着,他岔开了话题:“哪位有什么需要,立即招呼我啊。平时,大家都是哥们,今天不同,我是你们的服务员。”
雨越下越大了,远天偶尔闪着电,却不闻雷声。
没有人注意到,有一条野狗,始终蹲在马路的黑暗中,朝窗子里冷冷观望。灯笼映在它的双眼里,闪着两点残忍的红。
偶尔有人举着伞,骑着自行车,匆匆经过。
它一动不动。
雨水浇在它的身上,它却不逃避,全身的灰毛都湿透了,顺溜地伏在身上,看上去光秃秃的。
也许,它是一条疯狗。
也许,它根本不是狗——假如,一匹狼溜进城市,低着眼睛,匆匆从一个墙角走过,有人会认出它是狼吗?
在它这个位置,隐隐能听见酒楼里的喧闹声。
一个薄嘴唇的女孩在叫:“新娘怎么还不到呀?我们都想看看,是什么人俘获了撒尔幸这个帅哥!”
胖司仪说:“应该快了吧。”
红发青年说:“再晚的话,就成午夜婚礼了,那才叫与众不同!”
发表于2007-03-06
胖司仪说:“刚才撒尔幸来了短信,说下雨不好走,喜车堵在路上。”
不甘寂寞的绿发青年又说话了:“哈哈,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?”
玄卦村在西郊,颇有些名气,因为那里聚集了一些外地的流浪画家。玄卦村离这里太远了,因此,很多人都笑起来。
不知为什么,两个司仪听了这句话,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。
雨单调地敲在窗子上,声音是这样的——啪啦,啪啦,啪啦,啪啦,啪啦,啪啦,啪啦,啪啦。
望出去,外面黑糊糊的,看不到那条野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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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


把婚礼放一放,现在讲讲昨夜发生的一件事。
像城市一样,西京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事——
很多生意成交了。很多合同签定了。很多企业倒闭了。很多工人失业了。很多人恋爱了。很多人离婚了。很多人进入了这个城市。很多人离开了这个城市。幼儿园很多孩子得了小红花。医院里很多人死掉了。很多交通事故发生了。很多狗咬人了。很多罪犯被逮着了……
我讲的这件事,有点奇特,百年不遇:
在西京东郊,有一片高级住宅区,叫“玉米花园”,是别墅。北边,挨着威虎山——这个威虎山不是《林海雪原》的那个威虎山,只是重名。
此时,天上的残月细细的,弯弯的,挂在西北,颜色猩红。
19号别墅是最里面的一栋,两层,砖红色小楼。
里面有个人,在上网。
房子里没开灯,电脑屏幕的光射在这个人的脸上,像蒙上了一层绿色的面具——那是一台乳白色电脑,PC配件全部整合到了显示器内,超薄。
他QQ的个人资料上写着:伏食,男,24岁。
其他空白。
伏食不是帅哥,不过长得很男人:寸头,肤色有些黑,四肢强健,牙齿坚固,眼神凌厉。
这幢别墅是金像影视公司总经理米嘉的——伏食是米嘉的助理。他和这房子,都是米嘉的。
他在等一个人。
金像影视公司有一个网站,伏食在这个网站的“午夜论坛”里,认识了一个女孩,她的网名叫“目分目分”,是个恐怖故事爱好者,来自江苏北部农村,目前在西京大学读书。
两个人聊得很投契,不知不觉开始了网恋。
文字就是他们的身体、眼睛、嘴巴、心灵。QQ是他们的幽会场所,他们用文字拥抱、交流、亲吻、彼此疼爱。
目分目分是伏食在网上认识的第一人。
似乎就是因为她的缘故,伏食喜欢上了这个虚拟的,就像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一个湿润之吻。
今天,目分目分没上线。
网上有无数的人,大家在纵横交错地热烈交谈。然而,伏食没有参与,他枯坐在电脑前,显得十分孤单。
观望了一会儿,伏食站起来,去卫生间了。
用冷水洗了一把脸,他精神了许多。回来,正要坐下,却停住了——鼠标怎么掉下来了?它悬在空中,一下下晃荡着。
这其实是一个不吉利的征兆。
然而,伏食没有多想,弯腰把它拿起来,小心地放在了宽大的电脑桌上。动了动,屏幕上没有它的踪影。
他叹口气,用键盘操作,把电脑关了。接着,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准备睡觉。
房间里一片寂静,甚至听不到蚊子叫。
米嘉在公司加班,不知道今夜她还回不回来。按照惯例,此时她应该打个电话……
手机响了。
伏食接起来,里面无声。
他低低地问:“哪位?”
过了半天,话筒里才响起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,她似乎在压抑着心跳:“你好。”
“哪位?”
“……你猜。”
“目分目分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对方惊讶了。
“因为在这个上,我只认识你。”伏食认真地说,感觉不出他是在开玩笑。
“你想不想……和我见面?”
“想。”
“你在哪儿?”
“威虎山。”
“东郊?”
“是。”
“哦,那算了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太远了,我在西郊呢。”
“没关系。别说你在西郊,你就是在西方,我也飞过去。”
发表于2007-03-06
等了好半天,才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。
司机是个年轻女子,她一听去玄卦村,嫌远,一踩油门就走了。
很快,又一辆车“吭哧吭哧”开过来。它的一只灯瞎了,另一只灯在黑暗中出奇地亮。这辆车在伏食跟前停下来,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大脑袋,问:“师傅,坐车吗?”
伏食说:“玄卦村,去吗?”
司机说:“玄卦村?太晚了……”
伏食说:“我给你双倍的钱。”
司机想了想,说:“上车。”
这辆车怪模怪样的,伏食一边打量它,一边朝里钻:“你这算什么车啊?”
司机摇晃着大脑袋,说:“本来是一台拖拉机,我给它盖上了吉普车的壳。”
伏食说:“那么,该叫它拖拉机还是吉普车呢?”
司机说:“当然叫吉普车了!假如有一个人,装着狼的五腑六脏,你肯定觉得他是人不是狼,对吧?”
伏食快速地瞄了一下司机的眼睛,说:“有道理。”
司机得意地笑了笑,一踩油门,吉普车就“拖拉拖拉”地开走了。
天上那弯残月,似乎更暗更红了,像一只独眼。人间这么大,它谁都不看,只盯着这辆奔跑的黑车。
黑车顺着西京最边缘的五环路,一直朝西开。
驶过绵绵不绝的高楼,灯火越来越少,树木越来越多——那是这个的头发。
黑糊糊的公路边,冒出了一条毛烘烘的东西,它低着眼睛,一瘸一拐地迎面跑过来。
“那是什么?”伏食问。
司机眯起眼睛,打量那个东西。
“狼?”伏食又问。
“这里哪有狼!是野狗吧。”
说着,司机使劲按了几下喇叭:“嘀嘀嘀!”那个东西一下就跳进了路基下的草丛中,不见了。它始终没有抬起眼睛来。
“你看见了吗?它的嘴里叼着一块骨头,好像还滴着血。”伏食说。
“这有坟地。”
“你对这一带很熟?”
“我六姑就住在玄卦村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以前没来过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挺偏僻的。”
“不过,我喜欢它的名字。”
“其实过去它不叫玄卦村。”
“叫什么?”
“悬挂村——悬挂的悬,悬挂的挂。”司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在车窗前悠荡的一个如来佛像:“你可能听糊涂了。”
“很明白。”
“1982年,全国第一次地名普查时,给改了。”
“为什么叫悬挂村?”
“那我就不知道了……”
黑车跑了半个多钟头,司机抬手指了指,说:“到了,那里就是。”
伏食弯腰朝外看了看,公路旁,大约一里远的地方,有一个村子,似乎都是二层小土楼,闪着寂寥的灯火。
“你在哪儿下?”
“就在这儿下吧。”
付了钱,临下车的时候,伏食又瞟了一眼车窗前的佛。
黑车很毛躁,伏食刚跳下来,还没有站稳,它就使劲一窜,满脸吉普车的派头,“拖拉拖拉”开走了。
当它的声音越来越小,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后,伏食掏出电话,拨通目分目分的号码。
“你在哪?”
“你在哪?”
伏食四处张望,看到路旁立着一座尼姑庵,高高的青砖墙,四周枯草萋萋,看来已经废弃了,破败,肃穆,怪异。
“我到那个尼姑庵了。”
“你绕过尼姑庵,后面就是玄卦村,我在路上迎过来。”
“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
“玩。”
“你穿什么衣服?”
“绿色牛仔裤,红T恤——其实不用强调穿什么,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不会认错。”
“也是。”
四周黑咕隆咚。
伏食小心地走下公路,果然看到了一条光秃秃的土道,于是慢慢走过去。
村子里传来狗叫,高一声,低一声,不知道两条狗是在相互示威,还是一致对外,发现了什么异常。
它们叫得异常激烈。
土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儿。
走着走着,他的脚突然被绊了一下,差点摔个跟头。他蹲下去,用手摸了摸,是半块砖。
接着,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什么气味,双眼就变得警觉起来……
——后来,他是这样对米嘉说的:
那一刻,不知为什么,他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东西——挂在黑车里的那个佛。他忽然回忆起来,那个佛是被绳子系在脖子上,吊起来的!
他站起身来,慢慢转动脑袋,朝四下里看了看。
发表于2007-03-06
现场被破坏了,刑警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
不过,他们在女尸的口袋里,找到了一个学生证,很快就证明了她的身份——顾盼盼,西京大学学生。
她的另一个口袋里,装着一只红色Nokia手机。她被害的这一天,只和同一个人通过两次电话。
刑警很快查出,与她通话的人,叫伏食,金像影视公司总经理助理。
晚上,刑警就传讯了他。

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子,不同的是,这里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道。
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,一个男刑警询问,一个女刑警记录。
伏食乖乖地坐在地的凳子上,眼睛一直看着男刑警。男刑警咄咄逼人地问一句,他面无表情地答一句。
“你和她怎么认识的?”
“网上。”
“认识多长时间了?”
“两个多月。”
“见过面吗?”
“昨天第一次见面。”
“通过电话吗?”
“昨天第一次通话。”
“你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,她有没有对你说过,有什么仇人?”
“我们只谈情说爱。”
“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,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你看到她死了,为什么不报案?”
“麻烦。”
不论怎么问,伏食的回答都千篇一律。
停了停,男刑警说:
“你不老实。”
“我很老实。”
“你很不老实。”
“……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。”
“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,好好想想——身子都掉井里了,两只耳朵能挂住吗?痛痛快快说吧,省得大家一起熬夜。”
“该说的我都说了。”
“不该说的呢?”
“没有不该说的,只有……不该问的。”
“你可以问。”
“你们进行尸检了吗?”
“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“我想知道她的死亡时间。”
“这个无可奉告。还有什么要问的?”
“没有了。”
男刑警抻了个懒腰,似乎累了:“那好吧,今天我们就到这里。你看一下笔录,没问题的话,按个手印。”
按完手印,伏食盯着男刑警的眼睛,似乎在等待结束语。这牵扯到他今夜能不能回到玉米花园的问题。
男刑警打开抽屉,“哗啦啦”拿出了一串很大的钥匙。
伏食警觉地问: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
女刑警说话了:“你走不了。”——她的嗓子竟然比男刑警还粗。

直到被带进留置室,伏食都没有再说什么。
留置室在楼道的最里端,没有灯。
伏食走进去之后,脚下碰到了什么,“啪啦”响了一声,那应该是碎玻璃。这里的铁锈味更浓了。
“哐当!”男刑警把门锁上,然后,带着女刑警一起离开了。
这时间,都下班了,走廊里十分寂静。走出几步,女刑警停下来,回头看了看留置室的铁栏杆,里面黑糊糊的。
男刑警也停下来,说:“你看什么?”
“哦,没什么……”
两个人就继续朝楼梯口走了。
“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凶手?”男刑警小声问。
“百分之五十。”
“等于没说。”
“经验告诉我,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四十,或者是百分之六十,他往往不是凶手。但是,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五十,一半可能是真凶,一半可能是无辜,让你模棱两可,无从判断,那么,这个人往往就是凶手。”
“我没有理解。”
“很玄妙。你就当作是我们女人的直觉吧。”
走到楼梯口的时候,男刑警再次停下了。
女刑警问:“怎么不走了?”
男刑警低声问:“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?”
女刑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说:“我好像看到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……”
“不可能。”
“也许是我看花眼了。”
“一定是你看花眼了。”
然后,两个人继续下楼,接着讨论这起凶杀案。
尸检报告显示,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昨夜8点,而伏食接到她电话却是昨夜10点。
这个时间差,成了一个重大谜团。
如果这个电话真是被害人打的,这起案子就有了鬼气——
在寂静的黑夜里,悬挂在树上的女尸,借着风,在半空中缓缓转了一圈,见四周没人,慢慢掏出手机,一下一下地按,拨通了伏食,然后举到耳边,轻柔地说:你想见我吗?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他是上午11点多出门的,路过那棵老榆树的时候,忐忑地朝它看了一眼。
田地里,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劳作,他们已经开始播种了,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。有一户人家的女孩儿,大约四五岁,穿着鲜艳的花衣裳,正在田头挖蚯蚓……
一个欢蹦乱跳的青春生命,在此地,无声无息地完结,如同一缕烟花,消逝在夜空中,马上有更绚烂的烟花漫天绽放,令人目不暇接……
本来,跛足中年人打算在天黑之前回到村里,可是,在路上轧了钉子,自行车爆胎了。他只好下来,推着它朝前走。
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家自行车修理铺,却只有女人在,男人去商店买补胎胶水了。女人只会给男人补衣服,男人才会补胎。
跛足中年人只好坐在修理铺门口,耐心等待。
实际上,修理铺的男人早就到了那家商店,可是,那家商店的男人在,女人却不在。女人是老板,男人是家属,他在工厂上班,这一天是周日,放假。他只知道自己女人的戒指值多少钱,却不知道胶水卖多少钱。他的女人去娘家接孩子了……
跛足中年人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朝西沉去,心急如焚。
在他决定要离开的时候,修自行车的男人终于回来了。
补了胎,打了气,跛足中年人风忙火急朝玄卦村返。
走着走着,就像本书第一句描写的那样——老天,不可阻挡地黑了。
跛足中年人的心境随着天色越来越暗。
快到那个尼姑庵的时候,他的腿肚子竟然有点抽筋了。
下了公路,他把自行车的速度慢下来。
四周黑灯瞎火,土道高低不平,他只顾看远处那棵黑糊糊的老榆树,几次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。
这时候,偏偏起风了,尘土四处飞扬。
离那棵老榆树还有一段距离,他突然看到,土道旁出现了一条毛烘烘的东西,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他。
是狗?
是狼?
天很黑,他根本无法辨认出来。
他犹豫了,不知道是该使劲蹬车冲过去,还是该掉转自行车朝相反方向跑。他希望是村里谁家的狗,最好还认识他……可是,这个时间,谁家的狗会蹲在这里呢?
也许,这个东西不是狗,不是狼,而是一个毛烘烘的人——他越是这样想,越影影绰绰觉得它长的是一张人脸。
他的两只手死死抓着车把,都渗出了汗,却装出很镇静的样子,甚至哼起了京剧。
随着他的移动,那个东西慢慢转动着脑袋。
它越来越近了……
突然,自行车轧到了一块砖头上,车把一歪,跛足中年人“扑通”一声摔到了那个东西的面前。
这时,那张毛烘烘的脸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声音。跛足中年人哪里敢看它,一骨碌爬起来,撒腿就跑……
事后回想起来,当时他听到的,很像一个女人哑着嗓子嘀咕说:“补…胎…吧…”
前面,还有那棵吊过死人的老榆树,跛足中年人都要崩溃了!
幸好,这时候他看到了人,好像是两个,正在老榆树旁谈论着什么。应该是村里的年轻人,跑出来谈恋爱的。
跛足中年人这才定了定神,放慢了脚步。
回头看,那个毛瑟瑟的东西并没有追上来,它不见了。
跛足中年人小心地观望了一会儿,然后大步走回去,把自行车扶起来,一边回头一边上车,从这边上去从那边掉下来,从那边上去从这边掉下来……
最后,他推着它一路小跑。
他要趁那两个人还在,赶紧走过那棵阴森的老榆树。
相距还有几十米的时候,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迎着他走过来。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,模样很陌生,不像是玄卦村的。
“师傅,麻烦你帮个忙!”
“姑娘,怎么了?”
“你来给评评理!”
说完,她拽着跛足中年人的车把,忿忿地朝另外那个人走过去。
这时跛足中年人才看清,另外那个人也是女孩,她靠在老榆树上,静静等待他到来。
看来,这两个女孩根本不知道这棵老榆树上发生过什么。
跛足中年人决定不告诉她们,否则,她们会吓死。他想先带她们离开这里,有什么事到村里再说。
来到老榆树下,跛足中年人说:“你们先跟我离开这里。”
第一个女孩说:“不!今天,我一定要在这里跟她说清楚!”
发表于2007-03-06
另一个女孩满不在乎地说:“你说不清楚!”
跛足中年人想了想,问:“你俩是哪里人?”
第一个女孩说:“我们就是这里的呀——不对,我是,她不是!”
另一个女孩厉声说:“你胡说!我是这里的,你才不是呢!”
跛足中年人忽然觉得不太对头,他眯起眼睛,打量了一下这两个突兀出现在老榆树下的女孩,低声问:“——这里是哪里啊?”
第一个女孩指了指那棵老榆树,大声说:“就是这里啊!”
跛足中年人脑袋“轰隆”一声,猛然反应过来——依然死死抓着他自行车的这个女孩,穿着一件红T恤,一条绿色牛仔裤!另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白衣服!
他大脑一片空白,连跑都不会了。
穿红T恤的女孩还在说:“本来,这个房子是我的,我都住进来十几天了!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说三十多年前她就占了这个房子……”
说完,这个女孩突然放开车把,一下抓住了跛足中年人的手:“我搬进这个房子那天,你是目击者,对不对?你说话呀!”
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,嚎叫着朝村里狂奔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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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: 偶像和粉丝

一个长相奇丑的女子,三次敲响我的门,笑吟吟地推荐什么新产品。
我很恼火,警告说:“如果你再来,我就不客气了!”
几分钟之后,又有人敲门。
我从猫眼望出去,看到一个漂亮女子。于是,我打开门,礼貌地问:“小姐,你找谁?”
她说:“还是我呀。”
一边说一边把脸皮撕下来,露出那张奇丑的脸:“我向您推荐这种面具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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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代社会,人们睡觉越来越晚。
白天是公司的,夜生活才是自己的。
众多电视台却保持着传统惯性,到了午夜,只是播一些无聊的连续剧,夹杂冗长的医疗广告,敷衍了事。
半年前,伏食所在的金像影视公司,根据午夜时间特点,制作了国内第一档午夜电视节目——作家讲述自己创作的恐怖故事。
这个作家在当地小有名气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在本书中,我把他的真实名字隐去,叫他——“作家”。
也就是说,本书中的“作家”,不是一种身份,而是一个人名。
午夜电视节目开播以来,收视率直线上升,效果很好。
作家今年38岁,一年前和太太离异。
孩子3岁半,跟了前妻。两个人分手后,前妻带孩子回了东北。
说起来,他算是国内第一个“演讲小说家”——在电视上“表演、播讲”自己创作的恐怖故事。
他不但善于编故事,而且喜欢表演。另外,他面部瘦削,眉毛浓密,鼻子高挺,眼神灵敏——上镜。
这个节目的方就是米嘉。
米嘉46岁,上海人,尽管她保养得很好,还是遮不住脸上一道道的皱纹。她的腿很短,很粗,小腹下垂,屁股后翘,就像一个刚刚动工的雕塑素材,有很多赘肉需要大刀阔斧地砍掉。
她给作家的演讲费并不高,为了出名,作家一直跟她合作着。
偶尔,如果米嘉需要,作家还会跟她上床。
两个人做爱时,作家的神情更像在奉承领导。


半年前,午夜节目刚刚开播的时候,金像影视公司在西京大学搞了一次见面会。那一天是9月16日,中国脑健康日。
作家坐在台上,讲述自己的奋斗史:

我的家乡在中国最北部的大兴安岭,那是藏在大山皱褶中的一个小村子。
冬天,那里冰雪寂寞,一片银白。
夏日,那里的森林郁郁葱葱,与世隔绝。
小时候,我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。读完,我就不再念书了,总是趴在“木刻楞”房顶上,静静望着远方,想心事。那里的天蓝得令人想哭。
家里养了一条黑狗,它也从来不叫不嚷,总是趴在院子里静静望远方——那时候,我就断定,这条狗跟自己一样,将是一条有出息的狗。
发表于2007-03-06
后来,我用一支瘦笔做拐杖,一路汗一路泪一路血,终于走出了大山。
接着,我从北方到南方,从海边到草原,从乡村到城市……千里走单骑。对于我,的归宿都是驿站,的驿站都是归宿。
21世纪第一天,我定居西京。
上帝保佑不甘平庸的人。

学生们使劲鼓掌。
T型教室里,一大半位子坐了人,大家都聚在前面,气氛热烈。其中,女生占大多数。
只有一个女生,坐在最远最偏的一个位子上。
她穿着红T恤,远远地望着侃侃而谈的作家,神态很安静。
交流的时候,学生们七嘴八舌问了许多问题,作家都回答了。
最后,那个穿红T恤的女生举起了手。
作家马上说:“那位同学,你有什么问题吗?”
她站起来,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麦克风,轻轻地说:“老师,我是一名来自苏北农村的学生,今年大二。过去,我很向往西京,可是来一年了,感受到的,只是都市的冷漠和残酷,简直喘不出气来。您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,如今在都市生存,您有什么感触?”
作家想了想说:“我奋斗了十年,仅仅完成了从农村到城市的转移。为了实现这个目的,我变成了一把刀,杀气腾腾,任何人都不能挡着我。可是,到了城市之后,我渐渐发现——城市是个鞘。”
学生们再一次使劲鼓起掌来。
见面会结束后,学生们拿着“午夜电视节目”光盘,围上来请作家签名。
那个苏北女生也在其中,轮到她的时候,她轻轻地说:“老师,您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号吗?”
作家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这个女孩白白嫩嫩,透着南方的水气。单凤眼,小嘴巴,谈不上漂亮,但是很小巧,很柔顺……
签完名之后,作家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:13701363390。
离开西京大学之后,作家驾驶灰色桑塔纳,回家——车是公司配给他的。
手机响了,是一条短信:
老师,我是刚才跟您要电话号的女生,顾盼盼。有机会,希望能再向您讨教。不必回,打扰了。
作家想了想,写道:
跟你说一句男人的话——我认识很多女人,却没有一个江苏的。因此,认识你我很高兴。
十几分钟之后,她又回复了,调皮地说:
跟你说一句女人的话——我认识很多男人,却没有一个当作家的。因此,认识你我也很高兴:)


就这样,两个人相识了。
第一次,作家进入顾盼盼之后,清凌凌的她清凌凌地哭了,哭着说:“这是我的第一次,给你,我愿意的……”
从此,他们频频幽会,越来越火热。
从此,作家和米嘉日渐疏远。
顾盼盼和米嘉,已经是两代人。
顾盼盼是那种招男人喜欢的女孩。她的南方口音,像雪白的棉花糖,软软的,柔柔的,甜甜的,毫无攻击性。
米嘉却截然不同,她像许多这个年龄的女人一样,像许多有钱人一样——唠叨,刻薄,自大。
有米嘉的参照,作家地喜欢顾盼盼。
有顾盼盼的比对,作家加倍地讨厌米嘉。
如果说,米嘉是一座干巴巴的山丘,作家和她做爱是一种攀爬,是一种体力劳动,那么顾盼盼就是一片清凌凌的水,作家可以洗浴,可以畅饮,可以游泳,可以欣赏……
每次,他给顾盼盼发短信,她的回复都很慢,总要等十几分钟。
一次,两个人在一起,他问她为什么。
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低下头,半天才说:“我怕说错话,惹你不高兴。”
作家就把她搂在怀里,深情地亲吻。
离婚前,太太每次咄咄逼人地发来短信,作家同样要考虑半天才给她回复,担心万一说错话,吃不了兜着走。后来,太太干脆给他的手机开通了精度定位业务,这样,他撒谎的范围一下就从5亿平方公里缩小到了5平方米……
顾盼盼的家很穷。
但是,作家并没有给过她任何物质帮助。
实际上,作家没什么钱——离婚前,他办过一个文化公司,欠出版社一笔钱,一直未还。后来,对方律师来函了,要打官司。他和前妻一商量,就搞了一次假离婚,财产都划给了她。没想到,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,一夜间,他就失去了一切。后来他才知道,前妻早有预谋。
发表于2007-03-06
“我梦见,今天,咱们三个人来买书……”
“真的?”
“而且,就是这家书店。”
“太蹊跷了!”
“结果,一睁眼,就接到撒哥电话,约我到这家书店来买书。”
“天哪,我也是早上接到撒哥电话的……”
“我还梦见,我们走出书店之后,遇上了漂亮妹妹……”
“几个?”
“两个。”
“那我呢!”
“你紧张什么?难道两个就肯定没你的吗?”
“肯定的!”
“你不想想,自从撒哥有了盼盼,他对哪个妹妹感过兴趣?”
“也是……接下来呢?”
“接下来,我左胳膊挽一个右胳膊挽一个,就走了。”
“还是没我的啊!”
撒尔幸在一旁翻着报纸,一脸大哥的严肃,说:“H,别理他。早上是他给我打电话,要来这家书店买书,我才给你打电话。”
H恍然大悟:“是这样子啊!”
J嘿嘿嘿地坏笑起来。
撒尔幸说:“昨天,我真的做了一个有意思的梦……”
“肯定没梦见我们!”J说。
“我梦见盼盼了。她对我说,她不在宿舍里住了,在外面找到了一个新房子。你们猜,那房子在哪儿?”
“……在宾馆?”H抢先说。
“不是。”
“……在电视台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在你家隔壁!”
“不是。”
J突然说话了:“在郊外。”
撒尔幸说:“没错儿。”
H说:“那是别墅哇!”
撒尔幸摇摇头,说:“是一棵很丑的树,没叶子。”
J说:“哈,撒哥,你要小心了,以树为家,那是鸟啊!盼盼估计要飞了!”
撒尔幸没说话,他盯住了手里的《午报》——上面有一则新闻,写的正是玄卦村凶案。报道很简单,只说被害人姓顾,是西京大学的学生……
撒尔幸一遍又一遍地阅读这几行文字,脸色越来越白。
J问:“撒哥,你怎么了?”
撒尔幸突然丢下《午报》,几步就冲出了书店的门……

撒尔幸去了公安局。
法医处的门匾上,写着四个银灰色的字:科技强警。
绕过一张不锈钢解剖台,撒尔幸进入了尸体冷藏室。
一个刑警走上前,“哐当”一声,打开冰柜,慢慢拉出一具女尸。蒙尸布被掀开的一刹那,一股阴冷之气扑进撒尔幸的肺腑。
他朝女尸脸部瞄了一眼,顿时呆如木桩——顾盼盼几乎没有脸了,如同一个打碎的瓷娃娃,又重新组装到了一起,已经凝固的血,正是黏合剂。她双眼微睁,好像在审视他,又似乎在凝视他的背后。她的神情,变得如此陌生……
尽管面部已经很难辨认,但是,撒尔幸认得那条黑色十字架脚链,它系在顾盼盼直撅撅的脚脖子上,冒着寒气,微微摇晃着。
“她是你的女朋友吗?” 
“是……”
“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刑警队。”
“干什么?”
“我们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“好的……”

一间普通的室,充斥着铁锈味。
两个刑警,一男一女,正是当天晚上讯问伏食的人。
调查只进行了半个钟头。
前一天晚上,撒尔幸和朋友T在酒吧喝酒,有人证,暂时被解除了怀疑。
他走出公安局,想回家。
可是,刚走出几步,他就摇晃了一下,差点瘫倒。他扶着墙,慢慢蹲下来。
车流如梭,行人如织。
他望着大街,两眼空茫。
他在努力回忆这个相识300多天的女孩,希望用她的音容笑貌,把脑海中那个尸体的样子赶走。可是,记忆中顾盼盼的面庞,就像一张不聚焦的照片,十分模糊……
公安局门口站岗的两个武警,一直在警觉地关注着他。
他吃力地站起来,横穿马路,走进了一家“仙踪林”。
绿藤缠绕的秋千,小兔子标志,冰淇淋……过去,撒尔幸从不来“仙踪林”,认为它是成人撒娇的地方。现在,他已经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了,只要能容他安静地呆一会儿。
这时,天空阴得很完满,但是雨还没有掉下来。
他坐在一个靠边的位子上,望着窗外,继续回想……
前天,他和她还一起在“比格”吃自助餐,吃着吃着,她都站不起来了,笑嘻嘻地说:“你亏啦,我赚啦!”前天,他和她还约定,第二天一起看电影。前天,在分手时,她还说:“下次,你找我的时候,千万不要在楼下大喊大叫了,笨蛋,发短信!”
发表于2007-03-06
只一天,永隔幽明……
服务生走过来,问:“先生,您需要点什么?” 
他没有回答。
服务生又问:“先生,您需要点什么?”
他的身体抖了一下,转过头,愣愣地看了这个服务生一会儿,突然说:“走开!”
服务生不知怎么回事,一脸诧异地退下去了。
撒尔幸用双手搓了搓脸,拿出电话来,拨通了J:“你和H,马上赶过来一趟,我在公安局,星巴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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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和H赶到星巴克的时候,撒尔幸正在写着什么。
分开不到两个钟头,他的头发却好像突然长了许多。
J和H感觉到出什么事了,他们在撒尔幸坐下来,都没说话,只是悄悄打量撒尔幸的脸色。
过了一会儿,J打了个响指,叫来服务生,要了三杯奶茶。
终于,撒尔幸放下笔,抬起头来,轻轻地说:“盼盼被人害了。”
他的音调木然,听不出悲伤。
J和H一下都傻了。
撒尔幸似乎在自言自语:“盼盼小时候,她的父母去田里劳动,结果那辆农机车翻进了山崖,双双遇难。盼盼是被几个亲戚养大的。人生一大不幸是——白发人送黑发人。现在,连送她的白发人都没有……” 
J和H不知该说什么,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。
过了半晌,撒尔幸突然说:“今天,我要和盼盼结婚!”
H小声问:“……结婚?”
撒尔幸的眼里突然射出两束奇异的光,他看了看J,又看了看H,说:“你们一定要帮我,拜托!”
静默了一阵子,J说:“撒哥,需要我们做什么,你发话就行了。”
撒尔幸想了想说:“J,你现在立即找一家酒楼,订几桌酒席。H,你给我的朋友们打电话,通知他们,我今晚10点举行婚礼。”
H看看J,J看看H,都没有动。
撒尔幸皱起了眉头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J低下头,说:“……好吧。”
撒尔幸又看了看他刚才写的东西,神态暗淡下来,说:“另外,明天你们把这封信交给我的父母……”
H拿过那张纸看了看,叫出声来:“遗书?”
撒尔幸转头望着窗外,说: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盼盼走了,我一个人还赖在这个上有什么意思!”
H一下跳起来,说:“撒哥,你不能这样做!”
撒尔幸陡然变得怒气冲冲:“你以为,我是在矫情?是在炒作?”
J把那封遗书接过去,几下就撕了,说:“撒哥,我只希望,你把这个决定推迟一年,365天之后,你想怎样做,我们决不干涉你。”
撒尔幸压制着暴躁的情绪,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。
J又说:“你放心,今天这个婚礼,我们会帮你办得和别人的婚礼一模一样——不,要完全不一样!”
沉默半晌,撒尔幸抬起头来,干涩地笑了一下,说:“我早就想过,我结婚的时候,请你们给我做司仪。没想到,提前了……”
说完,他举起奶茶,一饮而尽。
J和H互相看了看,跟着都把奶茶干了。


顾盼盼已经尸检完毕。
不过,她暂时还不能火化。已经和江苏方面取得了联系,正等着她老家来人协商处理后事。
这时候,撒尔幸作为被害人的男朋友,想从警方手里领出尸体,无疑难度重重。
不过,撒尔幸的家庭背景太强大了。
他没有对父母说这件事,只是求助了父母的一些关系,当天就把顾盼盼的尸体借了出来,在半个钟头的期限里,完成了婚礼。
他抱着顾盼盼的尸体拜天地的时候,是晚上10点50分。
这个时间,伏食已经被关进了留置室,那两个刑警正走到楼梯口,男的停下,问女的:“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?”女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说:“我好像看见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……”
婚礼结束了。
顾盼盼的尸体被拉走了。
撒尔幸站在雨中,望着警车渐渐远去,像个木头人。
终于,他回过身来,轻轻对J和H说:“我的人生大事,是你们两个人帮我操持的,大恩不言谢。拜完天地了,我得和盼盼在一起了。你们回吧!”
发表于2007-03-06
H死死抱住他,说:“撒哥,你要清醒!”
撒尔幸望着黑暗的街道尽头,轻轻地说:“我对她说过,这辈子,我要跟她同甘苦,共患难,她现在躺在冰柜里,那里面多冷啊。不久,她就要火化,那里面多热啊。我要陪着她,不管多冷多热……”
H说:“今天晚上,我们死活都不会离开你的!”
撒尔幸一下就把胖墩墩的H甩开了,他冷冷地看了看两个小兄弟,低低地说:“那我只有先杀了你们。”
这时,一辆极普通的白色轿车从远处开来。
J冷静地说:“撒哥,对不起,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家叔叔和阿姨,你看,他们已经来了!”
撒尔幸转头看了看那辆白色轿车,一屁股就坐在了湿淋淋的街边,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。
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,路旁的人行道上,蹲着一条湿淋淋的野狗,它阴险地观望着他们。
狐狸有仙风,黄鼬有鬼气,只有狗通人性。
猴子虽然和人类算近亲,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,却是表皮的技术。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,才流露出对人类的意会神通。它对人类的眼泪、微笑、手段、伎俩、目的、计划、语言、举动、品性、梦境……了如指掌,洞若观火。
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。
只是,由于形体的限制,狗无法心摹手追,于是,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,冷冷地看戏。
戏完了,它终于站起来,沿着墙根, 一颠一颠地跑走了。
拐个几个弯之后,有一个黑洞洞的下水道,它轻车熟路地钻进去,不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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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:敲诈

我的同居女友,每天下班回家,都要买回一个活物,比如鸡、鸭、鹅、鱼、兔子……有一次,她竟买回了一只羊羔,全身洁白,声音娇嫩,像个干净的女生。这些东西,都由她亲手杀掉。
有一天她病了,没上班。我离开家时,她千叮咛万嘱咐,让我下班后,务必买一只活鸡带回来。
结果我忘了。
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,看见女友手持一把尖刀,已经站在我的面前,嘴里嘀咕着:“杀……”然后,猛抖一下,慢慢倒下去。
她自己杀死了自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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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找卖的,顾盼盼寻买的。
都市人海茫茫,两个人竟然奇巧地撞在了一起。
作家回头再看电脑上的对话:21岁,南方人,1.62米,92斤,三围34、24、34,大学生……
绝对是顾盼盼!
从这天起,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。
过去,他和她是情人,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演讲小说家,一个是纯纯的女大学生。那天的交易电话一接通,两个人就像同时被雷电击中了一样,两个美好的形象,突然间变得焦黑,扭曲,丑陋万分。
作家一直没有和她再联系。
那些日子,他录制节目都无精打采的。
十天之后,顾盼盼试探地发来一个短信:哥,你好。
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羞愧,还是为对方感到耻辱,作家没有回复。
又过了一周,顾盼盼再次发来一个短信:哥,你怎么了?
他还是没有回复。
又过了四天,顾盼盼又发来一个短信:1寻0,我想见你一面。咬。
这个短信已经透着某种威胁了。
他回复了:我在室,你来吧。
十几分钟后,顾盼盼就赶到了。
这一天是3月7日。
天还没有热起来,她却穿上了一件咖啡色吊带裙。另外,她戴上了一副赫本那种白色宽边大墨镜,几乎遮住了半张脸。
作家的室在影视公司的三层。顾盼盼进屋之后,他把门锁上了。
顾盼盼还是那么柔顺,她静静地摘下墨镜,放在茶几上,在沙发上坐下来,轻声说:“哥,你最近好吗?”
作家尴尬地笑了笑,说:“老样子。”
顾盼盼也微微笑了笑,端详着作家的脸,心疼地说:“你瘦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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