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不可救药的恐怖:门

发表于2007-03-06
作家点着一支烟,使劲抽了一口,故作轻松地说:“你胖了,呵呵。”
静默了一会儿,他问:“你喝水吧?”
顾盼盼说:“我不喝。一会儿我就走了。”
作家想了想说:“你是不是有事儿?”
顾盼盼不自然地笑了笑,说:“有点事儿……”
作家点点头:“你说。”
顾盼盼说:“我实在不好意思张口……”
作家说:“没什么,你都来了。”
顾盼盼说:“我有个弟弟,叫由辉,他初中就辍学了,成了一个小混混,整天东游西逛,惹是生非,家里人都操碎了心。前几天,他跟人打架,一失手,把人刺死了……”
说到这里,顾盼盼哭了,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淌下来,落在丰满的大腿上。
过了一会儿,她继续说:“人家说,我家要是给钱,这件事就私了。你知道,我父母都是农民,根本没有钱……”
作家故意装糊涂:“噢,这真是一件麻烦事。”
顾盼盼单刀直入:“你……能借给我吗?”
作家的眼神落下来,看着茶几上的那副墨镜,问:“要多少?”
顾盼盼始终逼视着他的眼睛,说:“99万。”
99万。
这无疑是一个经过设计的数字。就像一件衣服卖99元,而不是101元,顾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。另外,99万不是整数,少1万,这似乎更像真的。
作家的脸色变得难看,说:“我是一个穷文人,你了解的,根本没什么钱!”
顾盼盼说:“哥,我不认识谁,只有求助你了。你想想办法,能帮多少算多少吧!剩下的,我做牛做马去打工……”
作家说:“你也知道,我刚刚离婚,把的财产都给了前妻,现在,我一无。在这件事上,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。”
顾盼盼不说话了,只是静静注视作家的眼睛——那正是她把活鱼扔进油锅时的眼神……
终于,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,平展地放在茶几上,说:“哥,你考虑一下吧。我走了,楼下还有两个人在等我。”
说完,她起身就走了出去。
作家愣了一会儿,迅速跑到窗前,果然看到楼下有两个青年男子在走动。
这个水一样的女孩,第一次暴露了她的硬度。
那张纸,是银行卡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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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:世上少了一个人,多了一个鬼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第一天,世上少了一个人,多了一个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,世上少了一个鬼,多了一个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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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在网上结识顾盼盼那天,她的名字叫“咬”。
现在,她真的扑上来,死死咬住了作家的七寸。
也许,一些厄运在降临之前,当事人总有些感应。
在遭到敲诈的前前后后,作家对公司的一个编导说过:最近,他经常莫名其妙感到害怕,有时候,刮风也怕,下雨也怕,看到广场上太多人聚会也怕,树叶掉到脑袋上也怕……
晚上,他约米嘉在一家高档的茶馆见面。茶馆里,正在播放斯汀的《Shape Of My Heart》。
米嘉开着她那辆枣色宝马来了。
刚坐下,她就大大咧咧地说: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”
作家叹了口气,说:“我被人敲诈了。”
米嘉端起茶杯,又放下了:“谁?”
作家迟疑了一下,没有说出那个肮脏的交易,只是说:“一个女孩子。她跟我要100万,没办法,我只好来找你帮忙。公司帐上有钱吗?能不能借给我,我慢慢还。”
米嘉笑了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似乎有脂粉掉下来:“这是新闻呀,我们求之不得呢!别理她,由她去。”
作家的眼神中一下露出了无助。
实际上,米嘉最希望作家爆出猛料了,那样的话,就会有更多人关注午夜节目,带来巨大广告收益。为此,她不会在意他个人的名誉。
发表于2007-03-06
天越来越暗了。
终于,米嘉用室的座机,打通了作家的座机。
“你可以约她了。”她平静地说。
“好的。”
“你不要挂这个电话,我听着。”
“你也不要挂,我得随时跟你商量……”
接着,作家小心地放下电话,拿起那只黑手机,拨通了顾盼盼的那个交易号码……
他自称是云南的一个画商,住在玄卦村。他说,上一周,他和她在网上聊过天,留下了她的号码。现在,他约她上门来服务。
最后,他说:“我在玄卦村通往公路的土道上接你。”
改变口音甚至声音,是作家的强项,丝毫没有引起顾盼盼的怀疑。
顾盼盼前往玄卦村的时候,米嘉立即指令她雇佣的那个人,同时朝玄卦村赶去。
一切都安排妥当了。
作家和米嘉一起等待。
作家在家里的地板上,不安地走来走去。
米嘉坐在室的老板椅上,手里玩弄着一只乳白色的ZIPPO打火机:啪嗒,啪嗒,啪嗒,啪嗒……每次,火苗都会高高地窜起来。
他和她的座机,始终通着。
中间,顾盼盼打来一次电话,对地点提出了怀疑,作家顺嘴说出了米嘉的话:“偏僻才安全。”
一个钟头之后,作家在座机中听到米嘉的手机响了,她没有说什么,一直在听。几十秒之后,她挂了手机,在座机中对作家说:“好了,这世上少了一个人,多了一个鬼。”
这一天是3月8日,妇女节。
作家一下就跌坐在沙发上。
米嘉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,作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,只是“嗯嗯啊啊”地敷衍着。
挂了电话,他呆呆地靠在墙壁上,站了足足有十分钟,全身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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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:旁听

我做了一个梦:
无数一模一样的人,围成一圈,把我困在中间。
只有一个空位。
我朝那里冲过去,想突围。
那个空位却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:旁边都空着,你为什么偏偏来撞我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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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掉顾盼盼之后,米嘉开车回到玉米花园,已经11点半。
三三两两的人在遛狗。玉米花园里,很多人都养狗,有大有小,有胖有瘦,有尖嘴有扁嘴,有的眼睛露在毛外面,有的眼睛藏在毛里面。
形形色色。
她进了19号别墅,房子里空荡荡的,伏食不在。
她疲惫地坐在客厅的日式沙发上,一边在黑暗中继续玩弄那只打火机,一边梳理着思路——这件事干得太急了,她怕哪里出现硬伤。
啪嗒,啪嗒,啪嗒,啪嗒……自从接到那个电话,得知那个叫顾盼盼的女孩已死,这只打火机就再也打不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“哗啦”一声响了。
她揿亮落地灯,看了看空气动力钟:12点零3分。
伏食回来了。
他满面红光,头发黑亮,双眼炯炯。
米嘉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有什么异常,于是笑了一下,问:“你充电去了?”
伏食说:“我出去吃了个消夜。”
米嘉收起打火机,突然想到了什么:“这哪有消夜呀?”
伏食想了想说:“噢,我进城了。”
这天夜里,伏食比平时更坚挺。他几次要进入米嘉,都被她推开了。
她没心情。
平时,在这件事上,米嘉贪得无厌,就像对金钱。这是她第一次拒绝。


第二天晚上,米嘉回来早一些。
她的车刚刚驶进玉米花园,就遇到了一辆崭新的警车。
她一惊,立即减慢了车速。
错车时,她朝警车里看了一眼,竟然看到了伏食——他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,脑袋靠在后座上,闭着双眼,好像去参加一个什么会议。
警车开过去之后,米嘉把车停在了路边,百思不得其解——伏食犯什么事了?


次日上午,两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米嘉的室。
一个男的,一个女的,两个人都穿着便装。男的腋下夹着一个黑皮包,胯部鼓鼓的,一看就是枪。女的短发,穿一身运动服。
发表于2007-03-06
亮了证件之后,两个人步调一致地坐下来。
米嘉的额头已经出汗了。
女刑警开门见山地问:“你和伏食是什么关系?”
这句话让米嘉松了一口气:“上下级。”
女刑警问:“他和你住在一起吗?”
米嘉淡淡地说:“我的房子大。”
女刑警问:“3月8号晚上,玄卦村有个女孩被杀,你知道吧?”
米嘉愣了愣,一时转不过弯来——对方为什么从伏食身上一下跳到了玄卦村?此时,她最怕听见这个地名。
女刑警没有追问,她眯起眼睛,开始观察米嘉的反应。米嘉回过神来,立即摇了摇头:“没听说。”
女刑警说:“那天晚上,伏食曾在现场出现,有重大杀人嫌疑,我们正在调查,希望你。”
米嘉的大脑又转不过弯来了——伏食去玄卦村干什么?
女刑警继续观察米嘉的表情。
米嘉再次回过神来,连忙说:“没问题没问题。”
女刑警问:“3月8号晚上,伏食是几点钟离开玉米花园的?
米嘉说:“那天我在公司加班,回到家的时候,已经11点半,他不在。半个钟头之后,他回来了。”
女刑警问:“他说了什么?”
米嘉说:“他说他出去吃消夜了。”
女刑警问:“他平时吃东西,有什么偏好吗?”
米嘉说:“没有。”
女刑警问:“你有没有发觉,这个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?”
米嘉想了想,说:“异常?——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头,不过,我抓不到实质。”
女刑警说:“仔细想想。”
米嘉说:“想着想着,又感觉他挺正常了。”
女刑警和男刑警互相看了一眼,说:“那好吧,你如果想到什么,随时跟我们联络。”说着,她掏出一张卡片,放在米嘉桌子上。
米嘉试探地问:“今天,他能回来吗?”
女刑警和男刑警一边朝外走,一边说:“对不起,这个不能告诉你。”
米嘉没有送客。
两个刑警走出去之后,她一下就在老板椅上缩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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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食被传讯之后,米嘉把作家叫到玉米花园陪她。
天黑之后,伏食还没有被放回来。也就是说,他被留置盘问的时候,已经超过了24小时。
19号别墅更像一座古堡。
整个房子呈“凸”形,却不方正,圆滚滚的,就像一个人穿了几层棉袄。
砖红色的墙壁,显得十分厚重。
窗子形状不同,大小不一,黑洞洞的,更像一个个瞭望孔。
一楼并非紧接地面,需要登十几级木台阶才能走上去。
别墅内部,如同一个科幻小说——房间内的墙体、隔断、门窗,全部由玻璃和镜子构成。因此,这个房子变化多端,两居可以变出一居,也可以变出三居。
走进这个“魔方户型”,如同置身一个冰冷的,产生不同的空间感。
现在,看不到玻璃,也看不到镜子,房间里没有开灯。
此时已是午夜,没有月亮,天下一片漆黑。
米嘉和作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一直在谈顾盼盼的事,都没有一丝睡意。
米嘉的手里还在玩弄那只ZIPPO打火机:啪嗒,啪嗒,啪嗒,啪嗒……这只打火机已经死了,永远打不着了。
作家和米嘉都看不到对方的脸。
根雕茶几上,扔着一张《午报》,那上面报道了昨晚那场生死婚礼,还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:
撒尔幸正抱着戴着面纱的顾盼盼拜天地。她穿着维多利亚式复古风格的婚纱,僵硬地躺在撒尔幸怀里,雪白的婚纱长长地垂下来……
举行婚礼时,并没有记者到场,这张照片一准是哪个宾客向报社提供的。
现在,顾盼盼的影像不但藏在面纱后,还藏在黑暗中。
米嘉把打火机扔在一旁,在黑暗中突然转变了话题:“我越来越觉得,伏食这个人有点怪异……”
作家和伏食打交道很少,不过他肯定知道伏食和米嘉是什么关系。在这个特殊的黑夜里,米嘉的话让他哆嗦了一下。
“他……怎么怪异?”
“我也说不清……最早发现他行为异常,是去年11月16号的事,他刚来公司两三天。夜里,我醒过来,发现他不见了。深更半夜,他去哪里了呢?我一直等,过了很长时间,他也没回来。我实在熬不住,就睡着了。”
发表于2007-03-06
停了停,米嘉继续说:“去年12月15号深夜,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又出去了。这一次,我使劲瞪着双眼,不让自己睡着。一个多钟头之后,有个人影在我旁边无声地躺下来,满身凉气。我竟然没听到开门声,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!我假装睡着了,当时没有追问他。第二天早上,我说起了这件事,他淡淡地说——你做梦了。”
没听到开门声,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……
说到这里的时候,米嘉为自己的这种描述感到了深度恐惧——现在,伏食是不是已经回来了,就站在旁边呢?
她干咳了一下,又说:“他住进玉米花园之前,我和他有一个君子协定,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,也互不打探对方的行踪。因此,我再没有追问过他。今年1月14号,他又在午夜时消失了,一个钟头之后,悄无声息地返回来……”
“你怎么对日期记得这么清楚?”
“因为,我总结出了一个规律,他总是在月圆之夜出去。”
“月圆之夜?”
“我说的这些日子,都是阴历十五啊。”
“是的……”
“元宵节那天晚上,我预感到他又要离开,就一直没有睡。果然,半夜时,他轻轻起了床,溜出去了。我依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,也没听到开门声。每次到了这个诡秘的时刻,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幽灵,一个幻影。我忍不住,悄悄爬起来,决定跟踪他——你猜,他去哪里了?”
“……地下室?”
“他赤身裸体地上威虎山了。我看着他消失在树木中,没敢跟上去。”
“他,他上山干什么?”
“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。和女人幽会?不像。没有哪个女人胆子那么大,胆敢一个人在山上等他;到山里寻找宝藏?更不像,山上只有坟地;练气功?他平时对那些东西从来不感兴趣……到现在,仍然是个谜。”
黑暗中,谁的肚子“咕噜”响了一声,不知道是作家还是米嘉。
作家说:“看来,这个人肯定有问题。3月8号那天晚上,他怎么鬼使神差地去了玄卦村?这事儿太蹊跷了。”
“因此,我怀疑,顾盼盼并不是那个杀手杀死的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也许是这样——那个杀手赶到之后,顾盼盼已经死了,他却拿了我的全部佣金。有个人,藏在杀手的背后……”
“你是说……伏食?”
“那天夜里,他回来,躺在我身边时,你猜我在他嘴里闻到了一股什么味儿……”
“我们把灯打开吧……”
米嘉轻轻哼了一声:“一个堂堂恐怖小说家,胆子竟然这么小!”
作家的音调有些尴尬:“实际上,只有胆小的人才适合写恐怖故事。”
米嘉停了半晌,低低地说:“我闻到了一股血腥气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,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冷静的声音:“米嘉,我在这儿。”
这个声音近在咫尺!
作家尖叫一声,一下扑到了米嘉旁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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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:最恐怖的故事


“昨天是鬼节吧?”
“嗯。去年鬼节那一天,一个女人给我讲过一个恐怖故事,你听不听?”
“听。”
“不过,这个故事有个特点,听过它的人,一年之内必亡……”
“没关系,这个故事就是我讲给她的啊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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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际上,作家是金像公司第一个见到伏食的人。
面试那一天,作家到公司比较早。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,然后乘电梯,从地下二层上地上三层。
电梯迟迟不下来,他一下下按着按钮,显得有些不耐烦。
地下室灯光苍白,死寂无声,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,让人心胸很不爽。
电梯终于来了,慢慢打开。
现在,它是一扇地下的门。里面,是一个能上能下的小房子,上的速度比爬楼梯快,下的速度比跳楼慢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开电梯的妇女竟然不在里面,她的凳子空着。
一个男子站在电梯里。
他穿着一件黑色小棉袄,领子有一圈棕色的毛,显得怪怪的。
看样子,这个人是到停车场去的,可是,他并没有走出来,却微微朝作家笑了笑,说:“老师,你好。” 
作家一边走进电梯,一边问:“你是……” 
这个人按了一下三层,说:“我是来应聘总经理助理的。” 
作家打量了一下他的脸,又问:“你认识我吗?”
这个人又笑了笑,说:“我就是因为喜欢你讲的故事,才来这个公司应聘的。我也是大兴安岭人,和你同乡。”
“哦。”
“如果我能得到这个职位,就可以跟你一起工作了。这个梦,我做了18年!”
这显然是在套近乎,希望作家能帮帮忙。18年前,作家才发表第一篇奇幻小说《三减一等于几》。那时候,他才几岁啊!
作家淡淡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然后,就不再说话了,抬头看电梯里的液晶电视。里面正在播放一个环保广告。
这个人在作家背后说:“我叫伏食,三伏的伏,粮食的食。真希望你写恐怖故事的时候,能用上我的名字。”
作家说:“没问题。”
三层到了。
伏食说:“老师,我去面试了,你等我的好消息!”
作家礼貌地笑了笑,说:“祝你好运吧。”
作家没有为伏食做什么,这样的崇拜者太多了。而且,米嘉做事很专断,他说什么也根本不顶用。
没想到,伏食在几十人中脱颖而出,最终得到了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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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食很少来公司。
他只在玉米花园。
五天之后,2005年11月19日,是个周末,米嘉出差在外。伏食专门给作家打电话,邀请他到玉米花园喝酒。
作家接受了邀约。
他是个聪明人。现在,伏食成了他的人助理,枕边的风力是不可低估的。
在客厅里坐下后,作家说:
“伏食,恭喜你,终于如愿以偿了。”
“要不是因为你,我就不会闯到西京来,因此,我感谢你。”说着,他从冰桶中拎出一个瓶子:“来,庆祝一下。”
“洋酒?”
“香槟。”
“我从来不喝酒。”
“这个没问题。”
伏食用一块白色口布,擦干香槟,撕下锡箔封套,卸下铁丝保险罩,把香槟微微倾斜,轻轻转动瓶身,酒中二氧化碳气将瓶塞顶出,一声巨响——“嘭。”
然后,伏食用口布将瓶口擦拭干净,在两个杯子里各斟了三分之二。
碰杯,轻饮。
凯歌香槟,味道醇美。
“20岁的时候,你还在大兴安岭吧?”伏食问。
“是的。”
“那时候,你做什么?”
“无业。”
“嫂子是老家的人?”
“不是。”
作家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老家,不太愿意提起那段时光。
很多人在发达之前,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经历。他们脱离了底层之后,立即割断部分记忆。作家肯定也一样
比如,他所描述的家乡,很可能有意无意地将它美化了——冬天,冰雪寂寞,一片银白。夏日,森林郁郁葱葱,与世隔绝。事实上,那里也许很贫穷,很落后,很破败,又肮脏,就像一个噩梦……
这个伏食,就是从噩梦中爬出来的。
伏食感觉到了作家在回避着什么,知趣地转换了话题:
“我有一个故事,恐怖,讲给你听吧。”
“好啊,下期节目正好缺故事。”
“我担心,你会被吓着……”
“一个专业吓别人的人,还能被别人吓着?”
“这个故事不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?”
“只要听过它的人,就不再正常了……”
“哈,那你呢?”
“我?如果你不认为我不是不正常的人,那么就证明,你肯定不是不正常的人。”
这句话像乱麻一样绕来绕去,作家还没有理清楚,已经想不起伏食说的是什么了。
他说:“你讲吧。”
伏食说:“我再开一瓶香槟。”
他转头看了看那个空瓶子,问:
“香槟里含酒精吧?”
发表于2007-03-06
工作结束了,太阳西下了,一个女性崇拜者翩翩出现,人间应该一片灿烂……
不过,他拒绝了。
他走出公司楼,准备回家。
他住在公司,步行十分钟。平时,他很少开车上班——尽管车是公司的,但是并不报销油钱。
他经过花坛的时候,一个高大的男青年闪出来,快步走到他面前,憨厚地说:“老师,我只想请您给我签个名。我给您打过电话,已经在这里等您一下午了。”
作家审视了一下对方的眼神,嘴里说:“哦,真抱歉……”
男青年早有准备,举起一个雪白的本子,又递过来一支笔。作家接过来,随手写道:把恐怖消化掉,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。
然后,他草草签了名,把本子还给了男青年。
男青年恭敬地笑了笑:“谢谢您,老师。”然后转身走了。
作家没有走。
他疑神疑鬼地望着这个男青年的背影,直到他走出大门,拐了弯,消失——男青年一直没回头。
他慢慢迈步了。
走着走着,他又停下来,再次朝男青年消失的方向看了看。


尽管作家拒绝见人,但是阻挡不了短信。
这些日子,他的短信异常多。
这一天,他下班刚刚走出公司楼,就收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:

作家:
我叫目分目分。对于你来说,我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。
现在,你朝前走322步,会看到一个婴孩,他是你命运中的小人。只要他活着,你就必定厄运连连。
如果你不愿意看到他,请绕行。

短信,是一扇门。
打开它,里面可能是一个饭局,可能是一个求助,可能是一个合作,可能是一个威胁,可能是一个广告,可能是一个美女……
这个短信,没有号码显示。
这扇门,没有门牌号。
它为作家敞露了一个命运的秘密。
所谓小人,并不是敌人,也不是仇人。在现实中,这个人还可能是你最亲密的人,但是,他是克你的,你是布,他就是剪子;你是剪子,他就是石头。你是石头,他就是布……
作家拿着手机想了很久,终于低着头,盯着自己的脚尖,朝前迈步了,嘴里嘀咕着:1步,2步,3步……
在他数到第322步的时候,停下来,朝路旁看了看,有七八个人,在围观什么。不见什么婴孩。
作家放开脚,大步朝前走了。
没走出几步,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,他愣了一下,马上停住了。转头看去,那七八个人中间出现了空当,露出了两个白白嫩嫩的婴孩!
那是一对双胞胎。
他们坐在双座推车里,都穿着蓝色上衣,长得也一模一样。一个婴孩大声哭起来,一个保姆模样的女子正在把奶瓶塞进他的嘴中。另一个婴孩静静地坐着,在围观者的空隙中,一个劲儿朝他咯咯笑……
他愣愣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,快步逃开了。


小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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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:已故


某出版社有一批新书刚刚印刷出来。
这天夜里,门卫在楼里巡视,看见一个室里有灯光,就推门走了进去。他看见一个人,正拿着一支碳素笔,在那些新书的封面上画着什么,累得满头大汗。
这个人听见门响,转过苍白的脸来,看了看门卫,说:“他们忘了在我的名字上加黑框了,我得一本本补上。”
他是作者,刚死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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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在电视里演讲恐怖故事,文字作品在出版社出版,在网络上传播,在手机上下载……全方位。
在他遇到“小人”的第二天,有一个姓张的老编辑出了车祸,不治身亡。
次日,张编辑被拉进了火葬厂。
本来,作家最不愿意参加别人的葬礼,可是,这个人是他最新一部书《已故》的责任编辑,他无论如何都得去。
上午,他开着那辆桑塔纳,来到了郊外的殡仪馆。
发表于2007-03-06
狭小的告别厅,遗像,挽联,黑白花圈……
仪式还没开始,他的手机响了,是短信。
他掏出手机,四下看了看,悄悄打开,原来是公司室秘书发来的:老师,《已故》印好了,出版社刚才送来了样书。
告别厅里安静而肃穆,不方便讲话,他就回了一个短信:先放在你那里吧,我下午回去取。谢谢。
秘书又发来了一个短信:现在,您最好回来看一看……这个秘书心直口快,这次却欲言又止。
他皱起眉头,发回了一个问号。
秘书吞吞吐吐地补充道:只有你回来,才能做一些补救……
这一天是4月1日,愚人节。可是,这个秘书平时从不开玩笑。
作家悄悄退出告别厅,开车回公司了。
一跨进室,他就问秘书:“书呢?”
秘书朝墙角指了指。
他走过去,拿起一本看了看封面,瞪大了眼睛——他的名字上,圈着一个重重的黑框。
众所周知,作者的名字上圈着黑框,就表明这个人刚刚去世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一个名字钻进了黑框中,就是走进了一扇死亡之门。
他把书一摔,吼起来:“这是谁干的!”
秘书小心地说:“你打电话问问出版社吧……”
他抓起电话,气呼呼地拨过去,停机。再拨,还是停机。
秘书站在一旁,小声问:“老师,你在给谁打电话呢?”
作家说:“出版社啊。”
秘书说:“你拨的是……张编辑的手机号啊。”
他下意识地打给了一个死人!
他使劲一拍脑门子,赶紧挂机,又拨出版社编辑部电话。
没人接。这个室里的人,都去参加张编辑的丧事了。
他想了想,拨通了出版社的总机:“请转印务科。”
电话很快转了过去,有人接了。
“《已故》的样书是你们送来的吗?我是作者!”
“是我们送的,有什么问题吗?”忽然,对方意识到了什么:“您……是作者?”
“我是作者!我问你,是谁在我的名字上圈上黑框的?”
“噢,这部书的责任编辑去世了,收尾工作没有专人管……领导曾经指示我们,还没有印刷的新书上,只要有他的名字,一定要圈上黑框,其中就有你这部书……能不能是因为忙乱,他们套错了名字?”
“不管损失多大,你们必须马上勒令他们停止印刷!否则,我要告你们!”
“好的,我们现在就联系印刷厂。抱歉抱歉!”


这天半夜,作家很晚才睡着。
房子里,只有他一个人。他终于不再翻来覆去,安静下来,只有轻微的呼吸声。
墙上挂着一幅画,画上是一个异族女人,她在黑暗中一直静静地微笑着。
白色衣柜的门,在黑暗中静静地关着,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,它竟始一直挺着,纹丝不动。
书架上那些书,在黑暗中静静地挤靠在一起,其中有一个作者名字上圈着黑框。只有这本书,似乎左右扭了一下。
电脑桌上的那只移动惯了的鼠标,静静地趴着,如同一只老鼠,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,猫着腰,缩在那里一动不动……
画上的女人,衣柜门,书,鼠标——它们都没有什么大动作。
床上的人却突然坐了起来。 
他大口大口喘着气,似乎被人卡住了脖子,刚刚挣脱。过了很长时间,他转身下了床,把电脑打开了。
大家都睡了。
只有米嘉还在线。
他点开她的对话框,开始啪啦啪啦打字。
他说:刚才,我做了一个梦……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我梦见了那个殡仪馆……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天色很暗,我随着一行戴白花的人,慢慢走到张编辑的遗体前,鞠躬告别。四周响着哀乐,哭声震天……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我弯下腰的时候,忽然发现,那个遗体不是张编辑!……你猜是谁?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正是我自己。那个我平展展地躺在告别厅,嘴和脸一样白,没有一丝血色。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黑得不像真的,似乎染了墨汁……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我朝他挤挤眼睛,笑了一下。他的眼皮跳了跳,竟然慢慢睁开了,那里面,塞满了血淋淋的棉花。他也挤了挤眼睛,朝我笑了一下……
对方没反应。
他说:醒过来,我越想越害怕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此时,他的口气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,在寻找母亲依靠。
估计米嘉根本不在电脑前。或者,她已经睡了,忘了关机。
终于,作家不再自说自话。他呆呆坐了一会儿,转头四下看了看。
他看到了电视机。平时,他喜欢躺在卧室的床上,看自己的节目,因此就把电视机搬到卧室来了。
电视机正襟危坐,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,和他木木面对。
每个周末的午夜,那里面就会显现出他的影象。
电视机正是一个黑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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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:背后

一个留披肩发的女子走夜路,背后有一个歹徒紧紧跟随。
那个女子左拐右拐,终于进入了一条地下通道。歹徒追下去,加快脚步,跑到了那个女子背后,低声说:“抢劫!”
那个女子停住了,但是她没有转过脑袋来,只是慢慢撩起了披肩发,竟然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——她一直在倒着走!
她说:“回头,看看你背后!”
歹徒一惊,转头看去,一个女子紧贴他身后站着,脸朝着相反方向,一头披肩发垂在他的眼前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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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书修改了封面,终于出版了,上市了。
黑框事件,算不上什么大事,警察不可能立案追查。公司里的同事,也只是最初的几天,跟着骂一骂印刷厂的荒唐,时间长了,就没人再提起它了。
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。
只有作家还时常提起它来,给人的感觉神神道道的。
这天,米嘉又把作家约到了那家茶馆。
“《已故》封面的黑框,已经过去半个月了,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?”
“我总觉得,那不是什么人的失误,而是和一个神秘短信有着诡秘的联系……”
“什么短信?”
“24天前,我接到过一个短信,说我朝前走322步,就会遇到一个小人,结果走到那一步,我真的看见了一个婴孩,朝我咯咯笑……”
“肯定有人搞鬼。”
“我对你说过,我有预感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,短信是顾盼盼给你发的?”
“就是她。”
“这么说,阳间的移动公司和阴间的移动公司之间,还有业务联系?”说这话的时候,米嘉满脸揶揄。
“你记不记顾盼盼死的时候,你说过什么话了?”
“忘了。”
“你说——这世上少了一个人,多了一个鬼。”
“对。”
“我感觉,现在少了一个鬼,多了一个人……”
米嘉不说话了。
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,她只怕被警察抓住把柄,从未怕过鬼。可是,作家最后一句话,却让她有点冷飕飕的。
现在少了一个鬼,多了一个人……
她反复琢磨这句话,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。
恐惧的感觉是一种“空”,慢慢爬进她的胃,在里面渐渐膨胀,那种“空”越来越巨大……


这一天,作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。
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他才爬起来,简单吃了点东西,无精打采地来到公司,录节目。
这一期午夜节目的录制地点,借用了电影厂道具库四楼的一个走廊。
作家赶到的时候,公司几个人已经把现场布置好。他们刚刚在电影厂门口吃完饭。
由于楼里光线不好,他们把作家带到一家美容院,借了一个地方,化妆师简单给他化了化妆,然后,女编导就让化妆师和两个出力的小伙子先回家了。
就这样,作家、女编导还有两个男摄像一起回到了道具楼。
“今天,您讲什么故事啊?”几个人上楼时,甲摄像师问作家。木楼梯,很暗,踩上去“吱吱呀呀”响。
“一个吊死鬼的故事。” 作家说。
“今天的故事,最好别那么吓人,这里可不像在我们公司的摄影棚,太阴森了。”女编导说。听得出,她真有些紧张。
“是新写的吗?”乙摄像师问。
发表于2007-03-06
“你怎么知道?”作家问。
“上个月,不是有个女学生刚刚被吊死在玄卦村吗?我想一定是这件事给了您灵感。”乙摄像师说。
说到这里,他的脚下绊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
几个人一起低头看去,女编导尖叫了一声——那是半截苍白的胳膊,露着白骨茬,拖着红血丝,五指弯曲,似乎正在朝前爬。
乙摄像师愣了一下,弯腰把它捡起来,看了看,说:“嘿嘿,假的。”
甲摄像师说:“这是电影道具,带上吧,说不定我们拍节目的时候用得上。”
作家突然说:“扔掉!”
他的声音很大,把乙摄像师吓得哆嗦了一下,赶忙把它扔在了地上。
作家走过去,又把它捡起来,从楼梯窗子扔了出去。它似乎不是塑料的,摸上去很有肉感。而且,它不太轻不太重,和真胳膊差不多。
甲摄像师说:“这里是道具楼,我们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东西。一只胳膊还不算吓人,要是哪里冒出一颗脑袋,那才叫恐怖。”
这幢楼是日本鬼子修建的,房子举架很高,像庙堂。
电影厂很长时间没拍电影了,道具楼更是很少有人来,散发着一股霉味。到了晚上,两个保管员下班之后,更是死寂无声。
四楼到了。
走廊很深,很长。高高的棚顶上,只有一盏灯还亮着,其它的灯都坏了。
走廊正,有一张深棕色沙发,样子很孤独——作家就坐在那里讲故事。
两盏白不呲咧的大灯,对准了它。
朝后面看去,走廊深处黑糊糊的,像一条不见底的隧道。
两台摄像机,一个正机位,一个侧机位,已经摆放好。麦克风伸过去,高高地架在沙发上方。
作家走过去,坐在沙发上,拿出文稿熟悉了一遍,然后说:“可以开始了。”
调好镜头之后,正机位摄像师朝他做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女编导站在摄像机后面,静静地看。
作家对着正机位,低低地讲道:“有一个女孩,在西京读大学。她很内向,从来不喜欢跟人交际,在路上,即使见了熟人,也很少打招呼,总是低头走过。这天晚上,一群老乡在宿舍里聚会,她却要出去。而且,她好像变了一个人,殷勤地向每一个人告别、再见……”
背后“嘭”的一声。作家猛地转头看了看,一片黑暗。估计是哪里的墙皮掉了一块。
女编导问:“老师,怎么了?”
作家说:“哦,没事儿,继续。”
侧机位摄像师无声地抬起手,朝作家做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作家把脸转向他,继续讲:“她离开时,大家见她举止异常,过于兴奋,都以为她谈恋爱了,肯定是出去约会的。没想到,那天晚上,这个女孩出去就被人害死了,再也没回来……”
背后又“嘭”的一声。
作家再次转过头去看了看,还是什么都没有。
女编导又问:“老师,到底怎么了?”
作家说:“你们没听见有声音吗?”
女编导看了看两个摄像师,紧张地问:“你们听见了吗?”
甲摄像师看了看乙摄像师,说:“我没听见。”
乙摄像师说:“我也没听见。”
女编导说:“老师,要不我们现在就收工吧,明天多带几个人来。我怎么总感觉今天晚上很不对头……”
甲摄像师笑了,说:“我们是自己吓自己。我觉得,老师回头观望的镜头,包括我们的对话,都不用剪掉,这样更真实,更恐怖。”
作家使劲摇了摇脑袋,说:“最近,我的状态不太好,可能是幻觉。再来。”
接着,他继续讲道:“这个女孩是被人吊死的,在树上吊了一夜,第二天清早才被路人发现。这时候,她的身子似乎被平时长了一倍。尽管没有风,她的尸体也缓缓地转来转去,一会儿朝着西南,一会儿朝着东北……”
停了半晌,他直了直腰身,说:“后来,同学们谈起这个女孩,其中有一个人说,她的名字就不吉利,透露出了有一天她将死于绳套的结局……”
讲到这里,他突然问:“你们猜猜,这个女孩叫什么?”
从女编导的位置看,作家似乎在对着镜头问,又似乎是在对着她问。在黑暗的背景中,作家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。
突然,她看到,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,紧紧贴着沙发,从作家背后慢慢升起来。那是一个女人的脑袋,长长的黑发垂在脸上,看不到五官,但是隐约能看到黑红的血迹。脖子上套着一根丧气的绳子,长长地垂着。她没有任何举动,也没有任何语言,就那样慢慢升起来,升起来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女编导一声惊叫,软绵绵地摔在了地上。
两个摄像师在镜头中也看到了这个女人,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来,不知道哪个惊叫了一声:“后面!”然后,两个人都丢了机器,一前一后朝楼梯冲过去。
作家瞪大双眼,慢慢转过头去……
这个女人贴在背后,直撅撅地站立。她慢慢弯下腰来,似乎在他脖颈上发现了什么东西,慢慢伸过手来,似乎要捏起他脖颈上的一根长发……
作家像被锥子扎了一样,一步跳开,盯着她满脸的黑发,慢慢后退,终于摸到了楼梯扶手,一转身,也朝楼下狂奔而去。
他跌跌撞撞跑下道具楼,刚刚看到门卫室的灯光,脚底却哧溜一下,摔倒在地。他眯眼一看,那是刚刚扔下来的半截胳膊,它五指朝着他,似乎正在爬过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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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跑到电影厂门口的时候,脸上已经毫无血色。
门卫室里,有一个值班保安,他走出来问:“怎么了?”
作家:“道具楼里闹鬼了!”
保安:“刚才跑出去的两个人,是你们一起的?”
作家:“应该是吧。”
保安:“走,我跟你看看去。”
作家:“别去!”
保安:“你要是害怕,我就自己去吧。”
说完,他真的一个人去了。道具楼的楼门黑洞洞的,像一只眼珠,躲开保安的身体,朝作家直直地望过来。
作家拿出电话,拨通了米嘉。
“米嘉,我们见鬼了!”
“怎么回事!”
“录节目的时候,顾盼盼出现了!”
“你确定是她?”
“绝不会错!”
“其他人呢?”
“两个摄像师跑了,编导昏迷在道具楼里……”
“你在哪?”
“我在电影厂门口。”
“我马上带人来。”
十几分钟之后,那个保安把女编导扶了下来。女编导已经苏醒,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,一下下干呕。
这时,米嘉也带着三个员工赶到了。
她安慰了女编导几句,然后,派一个员工把她送回家去。
剩下四个人,由保安带路,一起走进道具楼。
爬楼的时候,作家问那个保安:“刚才你上来,看到什么了?”
保安说:“只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的。”
作家想了想,又问:“你看没看沙发后?”
保安说:“没有。”
上到四楼,几个人都停在了楼梯口。
棚顶上,那盏孤灯依然亮着,好像更昏暗了。
黑糊糊的走廊,空无一人。
那张沙发静静地坐在走廊正中,面无表情。
米嘉看了看作家,作家看了看保安。
保安就大步走过去了,他到沙发后看了看,转过头说:“空的。”
其他的人这才走过去。
米嘉查看了一下摄像机,对作家说:“它们还在录着。”


把摄像机弄回公司,已经午夜了。
忙活完,已经午夜了。
两个员工离开之后,作家没有回家的意思,在米嘉的室坐下来。
他说:“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……” 
米嘉一下下玩弄ZIPPO打火机,没说话。
他说:“节目录了那么长时间,我一直不知道,她就贴在我的背上……”
米嘉继续玩弄那只打火机,还是没说话。
他说:“她一定还会追到我们的摄影棚来……”
米嘉收起打火机,突然说:“走。”
作家愣了愣:“去哪儿?”
米嘉说:“摄影棚。”
作家问:“干什么?”
米嘉说:“那两台摄像机一直没关,它们录下了现场的一切。我们去看看,你们离开之后,到底发生了什么!”
是啊,几个人逃出道具楼之后,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,接下来有什么举动?最后她去了哪里?
作家的双眼里渗出惊恐的光,说:“明天吧!等大家都来上班了,一起看……”
米嘉白了他一眼,说:“鬼怕恶人。就你这样子,她不找你就怪了!”
米嘉在前,作家在后,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摄影棚。
为了隔音,摄影棚封闭得严严实实,显得更狭小,空气闷闷的。
米嘉抽出录象带,开始播放——
一条黑糊糊的走廊,显现出作家的脸。他声调低沉,开始讲述。在播讲的过程中,他似乎听到了什么,回过两次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