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不可救药的恐怖:门

发表于2007-03-06
一个女人,跟着一个男人,越爬越高。草越来越深,树越来越密,两个人似乎行走在梦中那个毛烘烘的东西的身上。
有一只像蝙蝠“呼啦啦”飞过。传说蝙蝠是吸血鬼变的。黑糊糊的树林里还有一只什么鸟在孤单地叫着:“哇呜——哇呜——”
他到底要去哪里?
他到底去干什么?
米嘉忽然想到了梦中那个白白嫩嫩、单凤眼、小嘴巴的女子,她在和米嘉擦肩而过时,曾经低声说:在你感觉万无一失的时候,请回一下头……
她盯着伏食的背影,一直朝山上走,从没有想过身后。也许前面的伏食只是个幻影,真正的伏食正在她身后,紧紧跟着她……
她猛地转过头,朝后看去——树木,茅草,荒凉的山路,没有一个人。她离玉米花园已经很远了,离人间已经很远了……
她的心里更没底了。
当她转过头来时,发现伏食已经停下来。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。
米嘉一下就跳进了路边的茅草中。
她压制了一下急促的喘息声,从茅草中朝他望去,伏食慢慢转过头来……
米嘉差点昏过去——她看见伏食的双眼闪着绿光,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!米嘉忽然想到,这个男人夜里从来不睁眼!
那两束绿莹莹的光从米嘉藏身的草丛上扫过,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,他再次转过身去,继续朝山上走了。
米嘉瘫软在草丛中,不敢继续跟踪了,在伏食走远后,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山。


从这一夜之后,米嘉住到了另一个房子里。
她再没和伏食做过爱。
分居,无疑是对伏食的一种暗示。
她不敢直接赶伏食离开。
对于作家,米嘉不抱任何希望了,早就想赶他走。可是,她没有那样做。在伏食离开之前,这个废物最好留在别墅里。
后来,她再没有问过伏食夜里上山的事,月圆之夜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某种忌讳。她甚至很少和他对视,只是偶尔从镜子中看看他。
每次她通过镜子看他时,都发现他正在镜子中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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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:爸爸爸爸,你给我讲故事

自从太太出差回来后,我总感觉这个太太似乎和离开的那个太太有点不一样。 
眼睛稍微大了点?嘴略微小了点?个子略微高了点? 总之,她跟太太至少有2%的差异,这差异融化在她的脸蛋、身材、声音、气质中,很难说清。 
这天晚上,我和她躺在床上,终于说出了我的猜疑。
她笑了,坐起来,看着我,举起两只手,把两只眼睛往中间移了移:“这样呢?”又把嘴朝上边推了推:“这样呢?”又把鼻子朝上揪了揪:“这样呢?”
这时候,我面前的太太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!
……逃离这个恐怖的女人一年之后,我再婚。
新婚之夜,我望着新娘,忽然感到她有点面熟,终于想起——她的长相正是前妻手工修改之后的模样!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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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嘉和伏食半夜时不再叫了。别墅里更加寂静,就像一座千年古墓。
作家惧怕这样的寂静。
他也同样惧怕嘈杂。
夜里,他的卧室通常一夜都亮着灯。
在白晃晃的灯光下,他一会儿用左手摸摸自己的右胳膊,一会儿用右手摸摸自己的左胳膊。一会儿摸摸自己左边的腿,一会儿又摸摸自己右边的腿——他的肉软塌塌的。
他的父亲去世之前,他摸过他的四肢,细弱而苍白,也是软塌塌的,毫无弹性。
他的枕头旁,放着那个带锁的笔记本。那上面,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的每一步。
他剩余的步子已经不多了。
如果米嘉哪天突然撕破脸皮,赶他走,就必须有人来养活他。可是,谁会白白养活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呢?
他想来想去,终于拿起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。
发表于2007-03-06
一日夫妻百日恩情,他去敲前妻的门了。
电话响了很久,前妻接了。
“……你好。”
“你有事吗?”
“你最近怎么样?”
“挺好。”
“分手这么长时间,我现在冷静了,还是觉得,我离不开你。”
“不要再毫无意义地抒情了。说吧,你是不是想听听孩子的声音?”
“我想你。”
“我挂电话了啊?”
“等等!你再想一想,在这个上,谁比我们更般配?在年龄上,你比我小一岁;在身高上,你比我矮10公分;别人结婚,只有恋爱的基础,我们不一样,还有一段婚姻的基础,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的优点和缺点。从孩子角度说,我是亲爸,你是亲妈,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亲爸亲妈结合才是绝配……”
前妻冷不丁说:“我可以不爱你吗?”
作家无言了。
这时候,他听见孩子跑过来:“爸爸爸爸,你给我讲故事!”
孩子竟然知道这个电话是他打的!
他愣了。 
接着,他听见一个东北男人的声音:“好的,我们下楼去讲,可以吗?”
孩子兴高采烈地说:“好呀好呀!”
过了半天,他才声调悲凉地问:“你……结婚了?”
前妻淡淡地说:“这个跟你没关系。”
他又不说话了。
前妻说:“对了,你已经三个月没给孩子寄生活费了。”
他说:“既然你结婚了,生活费是不是可以……减一些?”
前妻强硬地说:“法律没有这个规定。”
他说:“那你让孩子跟我说几句话。”
前妻说:“他下楼了,你明天再打吧。”
他说:“最近,你能不能带孩子来一趟西京?我想他。”
前妻说:“你想他,可以来东北,为什么要我给你送去?”
他再一次沉默。现在,他剩余的步子已经不能到东北了。
终于,他说:“我瘫痪了。”
前妻愣了愣,然后毫无感情色彩地问了一句:“怎么搞的?”
他说:“命。”
这时候,米嘉推门走了进来,大声说:“哎哎!你那堆臭袜子放在卫生间里,都快一个礼拜了!你再不洗,我把它们扔掉了!”
他说:“马上。”
前妻冷笑了一下,说:“你不是一直认为我凶吗?看来,你现在找的女人也不温柔!”
说完,前妻就挂了电话。
作家举着电话,一直呆着。


第二天一早,米嘉连门都没敲,直接就闯了进来,冲着床叫道:“你闻没闻到这房子臭气熏天?”
作家瞪大眼睛,说:“是袜子吗?我现在洗。”
米嘉说:“不仅仅是袜子,连你的卧室都是臭的!味道从门缝挤出去,哪个房间都能闻到!”
她一边生气地说,一边举着一罐空气清洁剂到处喷,表情恶狠狠的,就像用杀虫剂喷蚊子一样。
最后,她站在作家的床前,对着被子猛喷。
作家讪讪地笑着说:“现在,你开始用化学武器对付我了。”


米嘉上班离开之后,作家在网上查了一天西京地图。
他记下了距离最近的医院地址和电话。
他记下了距离最近的派出所地址和电话。
他记下了距离最近的幼儿园地址和电话。
是的,如果精心计划,走到那一步时,正好赶到医院,出了什么事,有医护人员,马上就可以进行抢救。
或者,正好赶到公安局,那里有警察和枪弹,阳气旺。
或者,正好赶到幼儿园,那里有很多很多孩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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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:批萨

一条狗,一只爪子被剁下来。
很多天之后,这条狗一瘸一拐地四处觅食,在垃圾箱旁边看到了这只毛烘烘的爪子,前后看看,没人,于是低头啃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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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米嘉没回来,她去参加电视台的一个晚宴。
作家出去上厕所,窗外响起一阵狗吠。
他探头从阳台落地窗望出去,看到一群狗咬在了一起:咖啡色贵宾犬,金黄色的惠比特犬,红褐色的苏格兰猎鹿犬,雪白的京巴,斑点犬,奶油色的沙克犬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19号别墅旁边,是一个宠物游乐场,晚饭后,经常有人牵着狗狗来这里遛弯,闲聊。狗的身价往往标志着主人的身价。
这时候,天色已经暗下来,玉米花园里的草坪灯都幽幽地亮了。
作家收回目光,数着步子回卧室了。
伏食看着他的样子,肆无忌惮地笑出来。
作家抬起头,通过镜子看了伏食一眼。
伏食收回了笑声,却还是满脸的笑意,他笑着对作家说:“老师,晚上米嘉不回来吃,我也不想做了。你吃什么,我给你叫外卖。”
米嘉没有雇保姆,每天都是伏食下厨。作家不会做饭,米嘉不在的时候,也是伏食煮饭烧菜,他吃现成的。
“我要一份批萨吧。”
“什么口味?”
“随便。”
“我再给你要一杯罗宋汤。”
“不用。”
伏食侧身抓起电话,拨西餐店的号。
作家很客气地问:“你吃什么?”
伏食似乎没听见,继续拨西餐店的电话。
作家又问:“你吃什么呢?”
伏食慢慢回过头来,怪怪地朝作家笑了笑,用一种极不正常的声调说:“——你吃批萨,我吃送批萨的人。”
作家倒吸一口凉气。
整个这个都失常了!
电话通了,伏食的声调恢复了正常,他说:“是西餐店吗?我是玉米别墅19号,要一份小号腊肉香肠批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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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:它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四个盲人,经常聚在一起闲聊。
这一天,有个盲人提议:花钱请一个模特,四个人一起摸,然后分别讲出这个人的样子。最后,由这个模特来裁定,谁的描述最贴近这个模特的真实模样。
其他三个盲人一致觉得:这个游戏好玩。
很快,他们就找来了一个模特。游戏在一个空房子里开始了。
四个人围住这个模特,一个个地摸。
模特一动不动,一言不发。
第一个盲人说:“他是一个青年男子,个子大约1.80,长脸,刚刚刮过胡子。”
第二个盲人说:“错!她明明一个青年女子,个子大约1.60,圆脸,长发。”
第三个盲人说:“他是男的!不过,肯定是个老头,驼背,满脸皱纹,胡子有半尺长。”
第四个盲人说:“你们胡说什么!她明明是个老太太,梳着髻,插着簪,耳朵上戴着银耳环!”
突然,一个盲人不再跟着争执,一步步后退。
另外三个盲人也意识到了什么,同时住口,跌跌撞撞朝外跑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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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世上没有人知道,伏食不是人。
只有和伏食近距离接触的两个人——米嘉和作家,隐约有一点察觉。
伏食不是人,也不是鬼,那他是什么东西?
在这个人世间,有些谜解开不如不解开。
(为了醒目,在这一节章里,我们称这个东西为“它”。)
我们来假想一下:
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,被公安局放回来之后,无声地溜进别墅,这时候,米嘉和作家正在谈顾盼盼的事。
米嘉和作家没有开灯。
它没有声张,轻轻走近了他们,站在他们旁边,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听众。
实际上,它在米嘉和作家谈论它之前,已经进来了,它听到了两个人的全部对话。
中间,它的肚子“咕噜”叫了一声——在公安局吃了几顿窝头,早消化光了。
米嘉和作家都没有在意。
伏食从此知道,那个在玄卦村被害的女孩,因为敲诈,才被米嘉和作家杀人灭口。
如果公安局不放它,如果它落入大狱,如果它最后被枪决,那么米嘉肯定不会去公安局自首,洗清它的罪名。
在米嘉讲到,那个女生被杀的夜里,她闻到伏食嘴里有一股血腥气的时候,它突然在黑暗中说——米嘉,我在这儿。
第二天,它在网上看到了新闻:昨晚,被害死在玄卦村的女孩,被男朋友抱在怀中,在酒楼里举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婚礼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它本来打算把真相告诉那个叫撒尔幸的男学生,暗暗接近撒尔幸之后,却无意中发现,西京大学有两个顾盼盼。而敲诈作家的女生,其实是另一个顾盼盼,她还活着!
它很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。
和它在网上交往的目分目分,是另一个顾盼盼,她还活着。
它觉得,当时她给自己打电话时,那个陪同的女孩应该还没有死,她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危险,而希望自己去保护她。
可是,在她死里逃生之后,却一直没有在网上再露过面。这让它很失望,很迷惑。
她应该继续和自己联络,告诉他一切真相。
她似乎和那个冤死的顾盼盼一起消失了。
它开始暗暗接近这个活着的顾盼盼,终于知道,杀人者是她的亲弟弟由辉。
这时候,它终于明白了:3月8号那一天,顾盼盼之所以约他去,是想陷害它!
它的脸当时就变冷了。
她是它在这个人世间唯一信任的人,在一个个寂寞的深夜里,她和它曾经彼此温暖,彼此抚慰,彼此依靠……她竟然给它设置了一个要命的圈套!
从此,它对这个背叛自己的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。
它知道,这个真相,米嘉和作家也不知道,他们都蒙在鼓里。
于是,这个热闹就更热闹了。
这个东西,每天被米嘉喂养在别墅中,绝顶孤独。它喜欢看人和人残杀。
抛开顾盼盼,它跟谁都没仇,跟谁都有仇。
从此,它彻头彻尾地钻进了这个曲折的事件中。
首先,它给撒尔幸打了一个电话,把这个传奇告诉了他,就像用棍子挑逗蟋蟀,让它们发怒,然后他坐在旁边,看它们拼死相斗。
撒尔幸的每次行动,都在它绿莹莹的双眼的监视之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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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尔幸跟着由辉逛商场那一次,它穿上了一身破衣服,像个民工,一直尾随着。由辉买了绳子,假发,白纱,红墨水,撒尔幸也买了绳子,假发,白纱,红墨水。
后来,撒尔幸放弃了跟踪,到电器商场买了一个微型录音机。它猜测,这个录音机肯定也是一种报复工具。于是,随后它也买了一个同样的录音机,装进了口袋里。
离开电器商场,撒尔幸走进了麦当劳,它也跟了进去,坐在了离他的地方。
撒尔幸请女生帮忙录音的时候,它离开了,躺在了街边的一个长椅上,把脸埋在胳膊里,从缝隙盯着麦当劳的门。
撒尔幸走出麦当劳,走过来,以为它是一个乞丐,就在另一个长椅上躺下来。
它没想到,撒尔幸一睡就睡到了天黑日落。
中间,它用自己的录音机录上了一句:他藏在别人背后,你藏在他背后,我藏在你背后……
然后,它蹑手蹑脚地走到撒尔幸身旁,把他口袋里的录音机替换了。


影视公司搞活动,伏食从不参加。
不过,第二次见面会,它主动去了。
它知道撒尔幸的44路公交车守候在外面。
它知道顾盼盼和由辉会来。
果然,他们来了。
见面会中途,它出去了一趟,姐弟两个人正在门口转悠。它从由辉身旁走了过去,还刮了他的胳膊一下。
后来,它提前离开了现场,以它非人的攀爬能力,趴在那辆公交车顶上……


在顾盼盼回西京大学住的那天晚上,伏食也潜伏进了那栋宿舍楼。
它知道,今夜撒尔幸要动手。
撒尔幸在厕所里杀了顾盼盼之后,仓皇逃离。
他走到楼梯口,回头瞄了一眼,影影绰绰感觉有个人,那个人正是它。


几天之后,撒尔幸又驾驶那辆公交车出现在西京大学。
伏食知道,他又动杀机了。
果然,消失一段时日的由辉,脸色苍白地出现了。
在撒尔幸撞飞他的时候,它已经钻进了公交车,爬进了座位下。就是它一步一步地移动死尸,由辉才一点点爬向撒尔幸的。
当它把由辉的脑袋抬起来的时候,躲在座位下说了一句话:“这么大的公交车,只拉我一个人,全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?”
它并不知道小蕊曾经对撒尔幸说过这句话。
发表于2007-03-06
只是巧合。
你或许不信,认为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。
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事情,令人无法理解,甚至令人惊骇。
比如,小时候,我——作者——从来都没有走出过故乡的大山,却梦见我在西安有一栋房子,门前有两根立柱,后来它又不属于我了。在一个黑糊糊的夜晚,我故地重游,再次看到它,门前亮着幽幽的灯,心里十分难过……28岁那一年,我在西安《女友》工作,果然买了一栋房子,门前有两根立柱,和我小时候梦见的一模一样。两年后,我真的卖掉了它,离开了西安……
回到故事中,再比如,作家在录制节目时,讲到网恋的男孩女孩相约见面,男孩早早来到了见面地点,可是,过了半个钟头,也没见女孩出现,他就拨通了她的电话,笑着问,你到哪儿了?
女孩说,不好意思,路上堵车,你再等我一会儿,马上就到了。
男孩说,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?
脚本里没有最后这句话。
作家又讲到男孩女孩在大街上说着话,突然,有一辆44路公交车开过来,女孩说,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,现在都快10点半了,你说这是44路吗?
脚本里同样没有这句话。
作家讲到两个人在咖啡店分手时,男孩有些伤感,说,姐,我怎么觉得……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?
这句话也和脚本上不一样。
“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?”这是撒尔幸举行婚礼的时候,一个宾客开玩笑说的。当时,作家并不在场。
“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,现在都快10点半了,你说这是44路吗?”这是撒尔幸和由辉在公交车说的,当时,作家也不在场。
“姐,我怎么觉得……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?”这是由辉和姐姐在嘈杂的火车站的对话,当时,作家同样不在场。
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些话?
是口误?
是巧合?
撒尔幸到了玄卦村之后,打算把由辉吊起来,那时候,伏食正趴在公交车顶上。它的手指向岔路,是在暗示他:你一定要被抓住的……


以上只是假想,我为你打开一扇门,门里呈现的东西是真是假,你要自己判断。还是那句话:伏食到底是什么,没人知道。
下一章节,我们把“它”改成“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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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:两个好朋友

人都没看见,只有你看见了——这是恐怖的。
但是,人都看见了,只有你没看见——这是更恐怖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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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早晨,伏食把早餐端上桌来。
面包,火腿,煎蛋,牛奶。
作家低头盯着双脚,一步步走过来。
米嘉和伏食坐在餐桌前,一致看着他。
突然,米嘉笑起来。
作家停下脚步,抬头看了看她。
她越笑越厉害,最后趴在了餐桌上。
作家继续盯着双脚朝前走,一直走到餐桌前,坐下,问:“米嘉,你笑什么?”
米嘉止住笑,对他说:“你还能不能继续讲故事了?”
作家说:“我再休息一些日子吧……”
米嘉说:“也许,我该带你们去看看心理咨询师。”
你们。米嘉说的是“你们”。房子里只有三个人。
伏食抬头看了看米嘉,极具深意地笑了一下。米嘉感觉这个笑有点熟悉,想了想,一下又想到了梦中那个毛烘烘的东西,两个笑真的很像……
她避开伏食的脸,看作家——在米嘉的心里,如果说,这两个男人都不正常,那么,作家并没什么攻击性,只是一个畸形的可怜虫。而伏食不同,他是危险的,就像一个异化的毒虫,他一直蛰伏着,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扑上来,咬住自己的眼皮。 
作家观察了一下米嘉的脸色,说:“谢谢你。要不,让心理咨询师来家里吧?”
米嘉想了想,说:“也好,那就今天吧。”
发表于2007-03-06
这时候,黑暗中缓缓响起了很低很低的音乐,听起来让人骨头发冷。白晃晃的光柱离开了他,把他藏在黑暗中,开始滑到台下,慢慢在听众中移动。一张又一张的脸出现在光柱里,又消失在黑暗中……
全场只有这一束光柱,它照的永远是一个局部。
光柱移到后面,大部分座位空荡荡的,听众很少。
白晃晃的光柱再次移回来,照在作家的脸上,他继续说道:“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两个女生,她们一前一后都被杀害了……”
不知是不是灯光师的原因,这束光柱在作家身上抖了一下。
“我不说她们的名字,大家也知道她们是谁。她们都喜欢穿一件红T恤和一条绿色牛仔裤,她们的名字一模一样。她们甚至都在这里听我讲过故事……”
音乐声一下就大了,好像砸碎了一个玻璃瓶子。
光柱再次照向台下,从前面一颗颗脑袋上滑过,从后面一排排空座上滑过……作家盯着最远最偏的两个座位——还好,它们空着。
“在她们被害之后,我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——她们就在我身边……”
这时候,光柱已经慢慢移回来,投到了作家身上,台下的人似乎看到了什么,突然响起一片尖叫声。作家听到那个主持人在黑暗中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老师,她们在你旁边!”
作家的身体猛地一抖,转动脑袋,前后左右看了一圈,什么都没有!
可是,其他人都看到了!全场已经大乱,大家纷纷朝外逃去——尖叫的声音,哭泣的声音,奔跑的声音,碰撞的声音……
学生们跑了。
金像影视公司的人跑了。
主持人跑了。
电视台的记者跑了。
灯光师扔下探照灯,也逃了——那束光柱定定地照在作家身上……
很快,几个保安就跑进来,打开了灯——空荡荡的T型教室里,只有作家一个人,孤独地坐在讲台上,脸色像个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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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:伏食的最后一夜


一匹狼,很老很老了,渐渐变成精怪。
这一天,它走出深山老林,慢慢站起来,变成了人形。
它遇到的第一个人,是个樵夫。它假装问路,接近樵夫之后,几口就把他咬死了。接着,它吃了他的肉,担了他的柴,换了他的脸,穿了他的衣——径直来到樵夫家。
樵夫的媳妇正在为丈夫熬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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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规媒体不会报道鬼事。
那天,在西京大学,参加午夜节目见面会的人,几乎都在现场看到了那两个被害的女生。她们一左一右站在作家两侧,脸色苍白,面无表情,像两个忠实的侍女……
尽管此事没有被报道,却在民间迅速传开了。
三天后,西京大学保卫处在校内网站上公布了一个声明:
那天晚上,在T型教室,出现了暗示性集体幻觉。
声明强调:喜欢恐怖故事的人,内心更敏感一些。另外,当时的光线、音乐、气氛,最容易导致这种幻觉发生……
这个上,最扯淡的事就是集体幻觉。
如果说,见面会那两个穿红T恤的女生,是伏食花钱雇的,似乎还可信些。
就像那个跛足中年男人,明明在那棵老榆树下遇见了两个诡异女子,此事传开后,村长却认为:他精神不正常了,完全是在胡说。我宁可相信,那是村长或村长的儿子,为了报复那个咬住他们不放、一定要告倒他们的“刁民”,在劳务市场重金雇来两个女的,在老榆树下演了一场鬼戏。
最后这次见面会,米嘉和伏食都没去。
作家从半途而废的见面会返回别墅时,听见米嘉和伏食正在争执。
米嘉为作家打开门之后,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:“听说见面会又半途而废了?”看来,公司的人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。
作家看着她的眼睛,支吾着,没有说出什么来。
米嘉嘟囔了一句:“一群精神病!”然后就回客厅去了。
发表于2007-03-06
作家立即溜进了自己的卧室。
米嘉和伏食接着吵,声音很大,作家这个房间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米嘉气咻咻地叫嚷着:“伏食,我一直对得起你!” 
伏食口气依然那样平淡:“我们的关系很简单,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。” 
米嘉说:“那好,我们不谈感情,你就算是我的助理,我的员工,我也有权利知道你去哪了!”——两个人的矛盾终于在这个黑暗的问题上爆发了。
伏食说:“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?你不是跟踪过我吗?”
米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:“胡说!”
伏食说:“隔十公里,我都能闻到你的气味!”
米嘉不再纠缠这个话题:“那你说,你上山去干什么?”
伏食说:“八小时之外的事,我不会对老板汇报。这是我的权利。”
米嘉说:“你要搞清楚,你工作的时间是夜里!”
伏食冷笑起来:“说得好。那么我还有一个权利,就是炒你鱿鱼。我回去了。”
米嘉愣了愣,声音小了点,问道:“你回哪里?”
过了半天,伏食才低低地说:“你最好不知道,否则你会后悔招聘了我。”
接着,作家听见他简单收拾了一下,几分钟之后,他朝门口走去。
米嘉喊了他一声:“伏食!” 
伏食在门口停了停,一下就拽开门,跨了出去。随后,他不轻不重地把门关上了。
米嘉又喊了一声:“伏食!” 
别墅里一片寂静。
空荡荡的房子里,只剩下了米嘉和作家。
过了好长时间,米嘉突然大步走向了作家的卧室。
作家没开灯。
她踢开门,站在门口,朝着床上吼道:“你也给我滚出去!”
作家无声。
米嘉提高了嗓门:“废物!我让你也滚出去!”
作家还是无声。
米嘉靠在门框上,说:“你是不是要我报警?”
作家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:“报警?对我们都不好吧?”
米嘉沉默了。
当时,作家让“咬”咬了一口。
米嘉帮助他咬了那个“咬”一口。
现在,因为“咬”的事,作家开始反扑咬她了。
米嘉笑起来:“杀手已经死了,死无对证,你懂吗?”
作家一下就不说话了。
现在,他是软的,斗不过任何人。
过了一会儿,他弱弱地说:“米总,我明天早上走……可以吗?”
米嘉说:“好!明天早上!不过,你不能再开那辆车了,车是公司的,现在公司和你解除合作,车收回!”
作家说:“可是……我怎么回去啊?”
米嘉冷酷地说:“那是你的事,我不管!”
说完,她转身“噔噔噔”地回她的卧室了。


伏食走了。
黑暗淹没了那些镜子,那些玻璃。
一对关系尴尬的男女,各住各的房子,隔了几十步远……
突然,作家在黑暗中摸起了电话。
他拨通了伏食的号。
“老乡,你有事吗?”伏食问,音调极其冷漠。作家在电话里听到了“呼呼”的风声。
“你……在哪儿?”
“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“我挺担心你的……”
“谢谢,我没事。”
“其实,我知道你和我们……有区别。”
“区别?”
“还用我捅破窗纸吗?”
“你几个意思?”
作家吭哧一一阵子,终于说:“你的外表是人,其实不是人。”
伏食在电话里“呵呵”地笑起来:“那我是什么?”
作家想了想,说:“我只知道,你是个异类。不管你是什么,对人类来说,你都是有研究价值的,对吧?”
“你直说吧,想干什么。”
“我需要钱。”
“你要钱没什么用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的日子没多久了。”
“你胡说!”
“你爱信不信吧。”
“有没有用,那是我的事,不过你必须给我钱!只要我举报,你肯定逃不掉,这个地球上到处都是人!——我知道你有钱,米嘉包养你半年了,你吃喝不花钱,不可能没有积蓄!”
“刚才,我把全部的钱都留给米嘉了。你现在就可以问问她——我走的时候,是不是给了她一张卡。老乡,你好好伺候她,她会给你钱的。保重吧。”
说完,伏食就挂断了电话。
作家傻了。
眼下,他需要的,不是米嘉,不是前妻,不是鸡,不是名声,不是崇拜——只是一个轮椅,一个保姆……
发表于2007-03-06
他显然不甘心,又拨伏食的电话。对方已经关机了。
的门都关上了。
作家在黑暗中哆嗦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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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:狂犬

有个人,在公司上班的时候,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。
对方只说了一句话:“你家里丢东西了。”
他一个人生活,住在30楼,有防盗门窗,坚固无比,怎么可能丢东西?
没等他发问,对方已经挂了电话。拨过去,关机。
下班回到家,他仔细查看了家里的东西:存折,首饰,笔记本电脑……什么都没丢,这才松了一口气,认为白天的神秘电话不过是恶作剧。
夜里,他突然醒了,接着就听见在黑暗中有人贴着他的耳朵,低低地说:“你…家…丢…了…一…把…钥…匙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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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是个大晴天。
米嘉先起床了。她大步走到作家的卧室前,根本没敲门,一步就跨进来,靠在门框上说:“先生,起来吧,你该离开了。”
她的态度几乎像对一个乞丐。
作家抬起脑袋,愣眉愣眼地看着米嘉,似乎不认识她了。
米嘉说:“你把东西收拾一下,都带走。”
作家还是那样望着她。
米嘉怒了,一伸手就把他的被子拽开了——作家只穿了一条内裤,身子瘦弱而苍白。她大声吼道:“你再不起来,我叫保安了!”
作家猛地爬起来,突然说:“米总,我一直为金像影视公司工作,现在,我由于惊吓过度得了恐惧症,应该算工伤!公司理所应当养活我的!”
米嘉冷笑一声:“你想讹我?简直是笑话!”
作家转了转身子,慢慢跪在了床上:“米嘉,我真的得了恐惧症。你让我再呆几天,病一好我就走,行不行?求你了!”
米嘉鄙视地看着他,大声说:“我告诉你,不可能!”
这时候,她的手机响了,她不耐烦地接起来,听了听着,眼睛就瞪大了。
作家一直跪在床上,死死地盯着她。
这个电话通了很长时间。放下电话,米嘉傻了一样,半天没说话。
作家小声问: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 
米嘉看了看他,说:“伏食……”
作家一愣:“伏食怎么了?”
米嘉瞟了瞟他的双膝,说:“你别跪着,我看着恶心!”
作家身子一歪,坐下来。
米嘉这才说:“昨天夜里,他离开之后,好像疯了,冲进了2号别墅,和人家的狗撕咬在一起。那条法老王猎犬,被他咬死了!……”
作家也瞪大了眼。
米嘉继续说:“那家的女主人当场就吓得休克了,男主人拿出猎枪,要打死这个疯子,他竟然跳过两米高的栅栏跑掉了。”
作家问:“这是谁对你说的?”
米嘉说:“公安局。那家的男主人认出了他,知道他曾经住在我这里。警方初步判断,伏食有狂犬病,昨夜发作了。现在,那条被咬死的狗已经深埋了,伏食却下落不明,警方正在寻找他,他们当心他会回到这个房子来……”
“天……”
“你先别走了,不然,我一个人也不敢住。”
“可是……如果他回来怎么办?”
“报警呗。”
“来不及吧?”
“防盗窗,防盗门,只要关好,他进不来。”
“狂犬病患者都力大惊人……”
“他又不是吸血鬼,力气再大,能穿透钢铁吗?”
“但愿能挡住他……”
“好了,我去公司了,你在家小心点。”
“你还是别出去了吧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万一你撞见他怎么办?即使你在车里,他也能撞碎玻璃……”
“好……我呆在家里,等待警方的消息吧。”


这一天,米嘉缩在家里,一直没出屋。
伏食走进了一扇失常之门,出不来了。现在,米嘉锁上了家里的防盗门窗,防止他冲进这扇金属之门。
上午八点多钟,物业公司就挨家挨户打来电话,告诉业主,有一个狂犬病患者很可能在玉米花园出现,提醒大家注意安全。
发表于2007-03-06
10点多钟,一辆警车开进了玉米花园,转了一圈,又走了。
这一天,玉米花园几乎没有一个行人,像一个废弃的住宅区,一片死寂。
一天过去了,伏食没有露面。
天黑之后,米嘉让作家住进了她的卧室。
他们盖着两个被子。
对于米嘉来说,作家不过是一根面条。她没想和这根面条有什么肉体之欢,也没想和这根面条说什么话。她让他躺在身边,不过是壮胆而已。
米嘉仰面躺着。
作家佝偻着身子,面朝米嘉。
两个人都没睡着,都在聆听外面的动静。
一片漆黑。客厅里那座空气动力钟,小心翼翼地朝前推移,似乎生怕一下撞到某个恐怖的时刻上。
外面没有一丝风。
玉米花园静得吓人。
“米嘉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还记得他被公安局放回来的那天晚上吗?”
“嗯。”
“他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了房子里……”
“你是说?”
“我是说,现在太黑了……”
“你怀疑他……现在就在房子里?”
“会不会?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“他走的时候,你没有把他的钥匙留下来吗?”
“我想不起来他留没留下了……”
“你听……”
“听什么?”
“好像有喘气声……”
“没有吧?”
“挺粗的,好像是狗的喘气声……”
米嘉摸索了一阵子,摸到了一只手电筒,打开,朝地上照过去……
电不足了。一个暗暗的光圈,缓缓移动着——床头的印象派油画;大红大绿的落地窗帘;储衣室,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女人衣物;深红色梳妆台,一面幽邃的巨大镜子;一盆鲜绿的银皇后……
最后,光圈投到了门上。
门半掩着,外面是黑糊糊的客厅。
“你去外面看看。”
“不用吧?”
“那你把门关上。”
“关门……干什么?”
“你说呢?”
“没事的……”
“废物。”
又过了一会儿,突然客厅里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:“在西郊花卉生产基地,西京市市长李成友仔细了解了花卉生产、销售和用水情况,他强调……”
米嘉一下就抱住了作家。
作家也哆嗦了一下。
两个人愣愣地听了一会儿,米嘉慢慢放开作家,说:“是电视……”
“它怎么突然打开了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客厅……有人?”
“也许是电视定时开机……”
“你设置的?”
“我记不清了……你去看看。”
“我们一起去吧?”
“窝囊废,我自己去!”
米嘉气咻咻地爬起来,拿起一根棒球杆,蹑手蹑脚地走出去,“喀吧”一声,先把客厅的落地灯揿亮了。
作家竖着耳朵听。
她在客厅搜寻了一下,把电视关了,房子里一下又安静下来。
米嘉走回来,把卧室的门关上,锁了,把棒球杆放在床头,然后躺下来。
“客厅没人。”
“还有楼上……”
米嘉不说话了。
这个房子太空旷了,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藏人。半年来,伏食一直生活在这里,他对这个房子太熟悉了。
两个人就这样等待着,聆听着。
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,米嘉实在挺不住了,沉入了梦乡,她隐隐约约听见很多的狗咬成一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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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食钻进了一个地下车库,藏在了一辆轿车下——这时候是第二天早上。
这辆轿车蒙着厚厚的尘土,看来停很久了。
伏食的脸部是扭曲的,眼睛射出绿光,嘴角挂着粘乎乎脏兮兮的涎水。
他穿着一件蓝色上衣。
蓝色上衣沾满了尘土,破了很多口子。
车库的举架很矮,上面横七竖八都是粗粗的管道,空气潮潮的,闷闷的。这时候天已经大亮,可是在车库里感觉不到,这里只有苍白的灯。
一个管理员,坐在破旧的椅子上,拿着一只很大的茶缸,一边看报纸一边在呼噜噜喝水。
他和伏食隔着一个墙角,互相看不见。
不过,他那喝水的声音,如同一根根钢针,扎在伏食的神经上,一阵阵痉挛。他用两个拇指,把耳朵死死堵上了。
过了一会儿,有一辆车开进来,管理员一边引导它,一边走了过来。
发表于2007-03-06
警方从那个寝室老大口中了解到,案发当天,撒尔幸借过宿舍的钥匙,他自然就成了重大嫌疑人。警方没有打草惊蛇,只是暗中开始紧锣密鼓地调查……
撒尔幸却失踪了。
这两个月里,警方在一直寻找他,始终不见他露头。最后,通过撒尔幸的父母,才把撒尔幸引出来……
撒尔幸全部招认了。
他的案子,很快就完成了的司法程序,三个月之后,他坐上刑车,被押赴刑场。
那次被执行死刑的,只有撒尔幸一个囚犯,他旁边的四个武警,都坐得直直的,目不斜视。只有那个跟撒尔幸年龄差不多的武警,偶尔转过脸来,观察一下他的表情。
撒尔幸戴着手铐和脚镣,两只裤腿被麻绳扎起来,那是防止他大小便失禁。
他一直缄默着。
几个人都缄默着,只有车轮飞速滚动的声音。
刑车奔向那条岔路。
“这么大的公交车,只拉我一个人,全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?”
——这么大的刑车,只拉我一个人,全还有比我更孤独的人吗?
“你让它变几路它就变几路,你想去哪里它就去哪里。”
——我想让它往回开,可是,我改变不了方向。
“还有,不用买票!”
——对了,我也没有买票……
刑车很快就开到了法场。
风挺大。
交警临时拉起了警戒线,没有人围观。
他被推下刑车的时候,看到了那个废弃的大坝,看到了满地的荒草——那些草太茂密了,绿得发黑,它们在风中摇晃着,似乎在欢迎撒尔幸。
撒尔幸没到这个法场来过,可是,这里和他梦到的场景竟然十分相似。
他在幻觉中看到了他的小蕊。
小蕊在前面的草丛中蹲着,一下下拔草。 
撒尔幸手脚上的金属重量消失了,他朝前走了几步,也蹲下去,跟她一起拨草。
小蕊拔一会儿草,就站起身擦一把汗,回头看看他,在风中一笑,然后继续蹲下去拔草。
他朝她大声说:“小蕊,你知道吗?我给你报仇了。”
小蕊说:“我知道。你看我,多开心,全没有人比我更幸福啦!”
他又说:“没人再害你了!小蕊,你可以跟我回去了!”
小蕊忽然有些忧伤,说:“撒尔幸,我们还回得去吗?”
他回头看看,那辆刑车已经不见了,它拉着那几个武警回去了,他们把撒尔幸丢在了这个地方,再也回不去了……
小蕊的眼泪流下来,说:“撒尔幸,以后呀,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,我们要把这里侍弄得干干净净的。你看,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,我们得赶紧扎一座草房子……”
“是的,我答应过你的!”
“我们住进去,开始新生活。”
“对,我们还要生一男一女,两个,他们长啊长啊很快就长大了,那时候我们养上一群鸭和一群鸡,鸭归女儿看管,鸡归儿子看管……”
“我们到山顶谈情说爱去。”
“清风吹过来,浩浩荡荡,我们在浩浩荡荡的风中大声说着话……”
在浩浩荡荡的风中,枪响了,“扑通”一声,撒尔幸栽进了荒草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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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:作家的最后一夜

2006年8月18日,《出版人》杂志采访我。
“您曾说,展现恐怖,解构恐怖,战胜恐怖——具体原理是什么?”
“人的一生要面对很多门,里面分别装着工作、事业、爱情……等等。无疑,有一扇门里装着恐怖。假如总共100扇,你如果只能打开99扇,有一扇永远不能碰,那就是不健全的人生。我们必须一次次打开这扇‘不能碰’的门,直到熟视无恐。”
采访结束后,我悄悄打开内心,拉开自己的99扇门分别看了看,留下最后一扇紧闭的门,然后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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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食被逮住之后,米嘉开车去了传染病医院。